唯美歧义

——张及时绘画作品解析

文/黄永生

海德格尔在《艺术的本源》中探索作品的物质性因素，“艺术作品除了物因素之外还是某种别的东西，其中这种别的东西构成艺术因素”，这别的东西就是某种“多出来”的因素，之所以产生某种“多出来”的不同因素，就因为人们对同样事物的歧义性理解造成的。如果我们以不同的方式去理解同一事物，就会出现歧义性解读，如果说艺术就是对我们所经历的事物的误读而产生的，有可能不会得到所有人的认可，但绘画艺术确实没有统一的答案，每个画家孜孜以求的是个人的语言形式，个人的乃是独特的，所仰仗的就是画家是否具备歧义性的判断力。其实我们很难从张及时的绘画作品中看到明显的歧义性倾向，他的画作色彩非常艳丽，形体笔触都恰到好处，丰富而不杂乱，变化而不僵化，语言端庄而不落俗，绘画样式时尚而别致，可以说，张及时的绘画作品非常养眼也十分唯美。

张及时，1974年出生于闽南泉州，他从小就爱画画，没有上过大学，没有受过专业的美术教育，但他从小就有梦，梦想成为专业的画家，他现在已经成为专职的风景油画家。他追求画画，也以画画谋生，这一现实的状况决定了他的作品品味，他必须让看到画作的人们喜欢，即便是法国野兽派画家马蒂斯也希望自己的画作像一把安乐椅，让那些工作回家的人们坐在舒适的安乐椅上，温馨的欣赏绘画作品。尽管他的油画作品倾向唯美，但我们还是很容易从唯美的语言处理中，嗅到隐隐飘来的唯美歧义的另一种香味。要解读他与众不同的唯美歧义，首先必须追问什么是唯美歧义？歧义是对同一词的不同理解，我们都可能对同一件事情做出不同的理解，当画家面对同一风景也可能做出截然相反的判断，天边那块云彩，在这个画家看来偏蓝，在那个画家看来偏绿，这种现象已经出现歧义的判断。在张及时的绘画作品里，这种歧义的迹象比较隐晦，如果被画面那唯美的效果所迷的话，我们基本上看不到歧义性的因素，我们也有可能因此而不能进入画家语言的妙境。就像同一块云彩，不同画家有不同的解读，同一片风景在张及时的眼里，能够捕捉到那种既来自那片风景又不同于那片风景的感觉，他看到了那片风景唯美的和谐关系，但这还不是他的特别之处，他的敏感表现在他意识到和谐关系之外的“多出来”部分，从常人的眼里不可能理解那些多出来的因素。自然的风景不存在抽象的关系，也没有明确的绘画语言。

比如他的油画作品《农家乐》一画，远处的青山被他理解为整片的紫色调，而近景的杂乱现象被规整为一块有意味的形，从而与那整片的紫色调形成疏密柔美的对比关系，就是这种高度的概括摒除了自然风景的俗野，赋予风景本来缺失的人性关怀，从而达到画面的语言唯美。

再来看他的另一幅油画《曾经青梅竹马时》的画面，闽南的红砖大厝被画家诠释为夕阳的梦幻，那两小无猜的憧憬与渴望的回忆，与画面昏红色的似梦非梦的色彩交响，这种不一般的链接关系是歧义性的判断。海德格尔说过这样一句话“毫不显眼的物最为顽强地躲避思想”，画家如果不借助歧义性判断，画面就不可形成昏红色的梦境，画家对青梅竹马的眷恋情怀不可能以红砖大厝的形象被感染。

如果说林中多歧路，人事多歧义，绘画多岐思，那么张及时的绘画作品则有意的追求绘画语言的歧义性判断，而这种歧义性判断的麻烦不在于对自然的抽象，而在于这种歧义性判断完全是虚无的。我们可能在他的画面寻觅不到任何的虚无，，他虚无的预设被具体的物象所取代，以至于我们完全沉迷在画面唯美的气氛中。如果要真正理解画家的虚无意识，只有从观察自然那里体验多出来的因素是什么？从画面看他的绘画语言很写实的，我们也从画面看到他的画面独有的语言秩序，而这独有的语言秩序以及它所带来的绘画意味是“多出来”的，是自然风景里所没有的。关键就在这“多出来”的绘画意味是虚无，因为自然风景那里不提供这虚无的信息，它是不是颜料堆积所形成的水到渠成的结果，还是画家内在审美境界的定位选择，而这种独特的审美选择是否出自画家的天性，还是画家后天的修炼结果。虚无意识引导画家索得未知的关系，这种由色彩线条块面构成的抽象关系所形成的具象显现，遮掩了由虚无意识催生的抽象意味，因此，在他的画面我们看不到那些未知的因素，只觉得他的作品特别清新唯美。

唯美为什么产生歧义？如果说画家追求画面唯美具有取悦欣赏者的嫌疑，或许画面唯美是画家获取认可的敲门砖，那么，我们在他的大量画作中，还是发现了好多幅企图甩掉敲门砖的唯美歧义性作品，如他的《圈不住秋香》一画，清新淡雅，浓妆素裹，西式的铁门锁不住三角梅柔美的奔放，支撑画面的立意是画家内心的文化情绪，而不再是外在的自然风景，而文化情绪所指向的是自我意识的自由绽放。

而油画《群峰壁立太行山》已经褪去了西画色彩的外衣，也脱去了自然风景俗野的色彩关系，强调的是线条色彩抒发胸中韵意，笔触的行走有如漫步在传统文化的旷野之上，无拘无束，逍遥洒脱，这种文化漫步式的书写走出了语言唯美的界限，吟唱一曲由唯美溢出的歧义赞歌。由此，我们看到画家朝着语言的唯美走去，又从唯美的层面起跳蹦向更高的语言反讽，即画家以自己的作品否定前期的作品，可以说后期的作品抛却了敲门砖，直接进到对语言唯美的深沉否定，唯美歧义的语言价值就在形成自己的语言个性。

唯美歧义在画家那里就是海德格尔所强调的“某种别的东西”，从画家的另一幅油画作品《奇峰当面立》同样可以看到更多别的东西，他废弃了以西方文化语境下的油画中的科学原理，抛却了那种透视的纵深感所形成的远近虚实，让近景远景同处一个平面，形成了文化意义上的高山仰止的气势，这种对科学原理的否定即是另一种视觉歧义，从这幅高山仰止的雄浑感受到画家对传统文化的膜拜，唯美歧义的语言探索使张及时的油画作品具有更高的审美价值。

                                        

2014年8月26日于红树康桥 

（黄永生：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集美大学美术学院副教授，福建省美协水彩艺委会副主任，福建省美协水彩画会副会长,厦门市水彩画会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