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子对话姚波教授
2020-06-26 姚波官网

岸子对话姚波教授

岸子vs姚波教授:西画东绘漫聊
A:您长期从事风景画创作,您认为风景画的精神特质是什么?
Y:风景画是西方的概念,比较重视眼睛所见到的场景。我以为这与焦点透视固然有关,但重要的是这种观看善于捕捉当下的感受,即便是在室内创作风景画,它的现实感也是要求扑面而来的。纵然是所谓“抽象风景”其力量也是前冲的、直接的,这与中国传统山水画很不同。山水的前提是大视野下的幽思冥想,肉眼做不到就只能靠想象臆造。所以中国绘画的视焦不在现世、现实而永远都在“远方-心中”。现如今的山水画很多都失去了这种传统旨趣,多了现实的躁动感,山水的“中国精神”也就丧失殆尽了,剩下的只有水墨和笔意,从而在观念上更趋附于西方的材料观而成为西方观念的中国表达。以上我好像是在谈山水画,实际上已在一个相对的方向上映射出西方风景画的大概精神特质:活在当下,改造当下,表现当下的进取性。我的大部分系列作品(如《城市行草系列》《规划-山水·戕系列》等),从名称到画面呈现,都是围绕对当下生存环境的思考的绘画性表达。
A:在西方艺术史上,哪些艺术流派或艺术家对您的创作产生比较大的影响?

Y:我是油画专业出身,最早接受的是苏俄式造型方式,准确而言是契斯恰阔夫素描教学体系的入门教育。进入油画训练后, 苏联在中国办的马克西莫夫油画训练班的一整套教学方式及其绘画观念,在“改开”初期是我们唯一主流的接受模式,对我影响至深,以至于我现在画水彩写生仍喜欢塑造的形感,这种趣味的奠定十分牢固。现代主义之后的各种流派我几乎都有过或多或少的尝试,但都爱不下去,因为我并不是一个善变之人。

直到看到了“抽象绘画”,它至少在“绘画”的观念上对我构成了极大的颠覆,因为“什么”都没画的胡涂乱抹竟然也是绘画,还是最“先进”的——让我极度反感并由此真正开始了对绘画理论的关注和研究。我曾写过多篇文章否定“抽象绘画”概念的成立及其学理的逻辑悖谬,直到现在,我坚信它是一个谬称。但是不可否认,它的创作方式的自由度及由此所展开的图景想象空间深深吸引了我,极端式的启示并逐步形成了我如今的创作风格。

A:色彩学和美学在绘画里是二极的,即科学与人文的范畴,然而色彩学在美学里占有重要的位置,它们在东西方艺术领域都发挥重要的作用。请您谈谈西方的色彩学和中国绘画的美学观。

Y:严格意义上讲,色彩学是科学,是对物质能量波的光波波长呈现的系统研究。它可以进入实验室予以证伪。而美学则很难纳入科学的范畴,和社会学、政治学一样人文的成分居多,颇受特定文化及其族群观念心理的宰制而只能证实无法证伪。所以色彩学之于美学只是作为一种文化现象或思脉而存在并发挥其影响。譬如西方哲科思径一路求真,而光学、色彩学作为科学的发生在十八世纪末就对印象派(色彩观念)的产生提供了“真”的依据。中国画不存在色彩学而只有色彩观念,譬如“墨分五色”“随类赋彩”等。前者上观浩渺幽暗表达“玄”的思脉,崇仰精神境界;后者下接地气与现世经验表达相匹配,注重生活情趣。故简而言之,色彩之于西方绘画哪怕到了“抽象主义”,其看似层层剥茧不断向内的探索其实都是力在向外,追求对外部世界的干预和改造。这是其视觉艺术愈发定格于“形式主义”频变的重要内驱力,这与近现代人类社会所打造的地球外观的速变、剧变,以及艺术形式频繁花样翻新的现象,在哲科思维的内在逻辑上是一脉相承的。它艺术化地表达着人类生存在求“真”思境下的日趋动荡、失稳的未来格局。

反观中国,“随类赋彩”是最原始而稳定的视觉表达,它在道的最高端就决定了其不受外光频变所左右而自圆其说的理学特征。看似不科学,然思维系统超级稳定而不可颠覆。这是华夏思脉由上观而俯瞰的内观特征之表现,乃中国艺术几千年稳中渐变以求精微精致的思想根源。同时也是中国思想“求善”之下维稳求存格局的视觉表达。

A:色彩画,如(水粉、油画、水彩)有人说是舶来品,我国本土是否有出现过色彩画?现阶段我们色彩画是西方画吗?中国色彩画与西方色彩画异同在哪里?

Y:是的!“色彩画”从概念到其种类均是舶来品,它们一众对应的是“素描”;中国只有“彩色画”,对应的是“黑白画或水墨画”。前者求实真之美而逐变异,后者求适善之美而好静远。它们在纯然的审美上固然各具旨趣,但在当下西方主流文化的压迫之下,中国绘画之特征正在被“文化交融”所改造、稀释,我认为在总体上呈现出文化“进步”而精神沦落的趋势。说到异同,当下的中西色彩绘画面貌在观念上并无本质差异——都是西化的——中国式的改造只是令中式形式基因稀释化。就如赵无极的绘画似有中国元素,然其思脉却是西方的,它凸显的是西化“抽象”观念对中式“气韵生动”的宰制乃至消弭,故而其作内涵空乏而徒有其表,反而沦落为一种中式的衰化形态。这让我想起当下国内有人用油画去仿造国画图式酷如市面之“行画”,还被标榜为“油画中国化”之典范,是否可取,急待验证。在我看来,西画如何被改造都将是“中式画”;“西画民族化”本身表达的是弱者的民粹心态,是个伪命题,恰如“江北为菊,江南为枳”,故中国从来就没有过“西画”而只有“中式西画”。所以我本人从不纠结于此,我的血液我的身心我的文化心理结构我的审美趣味塑成了“我的绘画”,所以是中是西已无意义,更非价值取向!

A:艺术在某种特质上具有地域性和民族性,不同国家产生不同的文化和艺术旨趣,因此,有人提出,守住民族性的艺术就是守住世界性的艺术,这一看法是否合乎艺术的逻辑?

Y:所谓审美的世界性,实际是指人类各族群在价值观、审美观上能达成融会贯通的艺术表达方式和形式——这就必然意味着各族群艺术特征的主动稀释和递弱。地域性和民族性是栖居(交流)隔离与生殖隔离的产物,强调交流和融汇就必然要面对个性的中和乃至消弭。因而在当今世界“守住民族性”也是个伪命题,是文化焦虑的表现。除非你的文化足够强大——当然也包括拳头,不然当年满人的“三寸金莲”如何被汉人“接受”直至为“美”? 当今的美式文化传播亦如是!

A:东方艺术是一种富有诗意的艺术美学,追求哲理、意境、意象及道法自然,西方艺术主要以色彩学直观的描绘物景,请您谈谈它们之间是否存以一致性或所产生这两种不同艺术观。

Y:在我看来,艺术的本质与外显均诉诸于诗性存在(美),东西方皆然。只是诗性的韵味、格调与美学取向不同罢了。诗意的典型表现是一种语言表达对精神的愉悦性感染而创造的某种意境浸淫。因而“直观描绘”与“搜尽奇峰打草稿”的差异只在于各自造境的不同:西方尚现实之幸福——其境可望而可及,故有一种进取的鼓舞及当下生存的活力;中国尚悠远而超脱——其境可望却怀远,因而散发着超逸的宁静。无所谓谁更高级,呈现出来的只是不同的文化气息及其诗性表达;然而落实到现实世界则是两种与之相对应的生存观及其存在状态:前者务实而至务虚以变促进,后者反之,乃务虚而至务实以稳求存。

A:倘若他人提以协会的艺术和非协会的艺术将会给艺术家带来怎样的影响?艺术人一定要追求这一协会平台吗?这也是年轻的大学生十分关心的问题,您作为大学艺术教授给予学生怎样的建议?

Y:我以为“协会”和“非协会”艺术的提法,纯属无稽之谈!据我所知,很多诟病协会的人本身就是协会中人,他们并不退会反而常以谩骂协会来变相抬高自己,每每简历身份仍不忘以此为荣,心态“吃相”何其不堪而令人作呕!相反,更有很多作品经常落选而入不了协会者在骂协会,哈,这就爱恨难辨了!问题在于:你要跟谁玩,都得按规则来!有些规则是以“画种”为限;有些是以“主义”为限;有些是以“题材”为限;有些是以“主题”为限;有些则是以“庆祝”为限,然而这些“限制”最终都将落实在艺术质量的评判上——不能违逆规则而动,这才是主流。很多人言必称“高手在民间”,请问何为“民间”?在信息交流如此便利和频密的时代,“民间”早已被高度稀释和透明化。除非你拒绝参与任何交流,否则高手是很难藏身的;何况当今毋庸讳言是一个功利的时代,所有的社会机制都在导向功利。按趋利避害的生存原则,当下的绝大多数艺术高手显然都在协会,而“民间”几乎成了协会的后备空间。所以目前的现状我只能说:“民间有高手,大多在协会”!因此,年轻的学生们,学好你们的本领画出好画来才是硬道理!这就是我作为一个常游走于体制内的民间高手的忠告。

A:陈丹青在和刘小东的对话中提到他最讨厌“学院气”,这种“学院气”是否与所持的“承师”“传统”论相左? 

Y:首先应将“传统”定义为“经典传承中的发扬光大”,那么“承师”的价值取向就可确定为“文脉明确的个人化发展建构”。而所谓“学院气”,二位大咖若是指“一种在诸多成规、教条下的规范化操作所形成的僵化学究气息”,那么,它必然会扼杀创造力,因而自然与“承师”“传统”的目标相左。

A:这是个开放、多元的时代,请您谈谈艺术的当代性和艺术的传统性,它们之间关系如何?传统与当代艺术你持怎样的态度看待它?

Y:“开放”意味着包容;“多元”意味着多标准、进而标准虚无——这就是“当代艺术”得以存在的逻辑环境。目前问题的关键在于:作为当下的实验形态,“当代艺术”是否当代是次要的,它应高度专注于“实验”以便尽快从学理上厘清并确立自己究竟是一种“什么玩意(是不是艺术?)”,免得狐假虎威欺世盗名。因而它必然要面对“去标准化悖论”的尴尬:你高喊“艺术无标准”,那么你何以认定自己是“艺术”呢?反之,你认为自己是一种新“艺术”,那就必须拿出你的标准来。足见其内在的逻辑困顿及其身份的虚假,乃当下西方哲学迷思状态的另类表现。“当代”何以后缀“艺术”,是其亟需自圆其说的——而这又几乎是枉然!

A:书法来自象形文字,有学者认为书法是中国的抽象艺术,您认可吗?因此也请您谈谈西方色彩的抽象绘画与中国写意画二者之间存在的同异性;

Y:中国思想由于没有哲学-科学土壤而不可能发生“抽象艺术”。中国艺术皆源于意象思维,即便是古代的器形几何纹样也都是由对动植物的象形精炼至极简图案而成。由于思维方式从不崇尚逻辑性而究根问底,故而思绪一直专注于“实操”层面而不好做终极追问,即便有,也多是述而不论。所以西方追求的“真”,在中国则表达为“意会”:有意就好,意到即可。故而古时多技术发明而无原理发现。这种笼而统之的向善而行的意象思维在我们的造字上体现得十分典型。譬如,汉字乃象形文字,结体来自对事物的意象捕捉和精炼;楷书作为汉字的“标准像”楷模(原型)而存在,临摹楷书可谓之写实,行书是楷书的写意,草书是行书的写意,狂草则为草书的写意。这个递进写意过程的实质并非如绘画一样为抽象后的落实表现过程,而是因快速书写之需所形成的变体意象呈现。因此,汉字从产生到其各种书法变体皆意象表现,须臾不可脱离一个先在的对象。故如今中国的书法艺术,除了篆体,其余皆可戏称为对楷书的“写意绘画”!这是对“书画同源”“书画相通”的我的解读。“抽象绘画”,我以为是一种自由度最大而意涵最开放因而最浅薄、直观的绘画方式。但其称谓却自相悖谬:若抽象就不能绘画,要绘画就不能抽象。因为哪怕是一个笔触都有自己特有的具体视觉形态,何来“抽象”?再者,对比“抽象思维”,“抽象绘画”恰恰没有任何“抽象”行为,其所有绘画痕迹皆无现实对应之出处。故称为“自象绘画”更为确切。写意绘画则恰恰有极大的抽象成份:是对事物特征、情态之笔意的意念抽象的绘画性表达,因而在思维的深度和艺术表现的高度上,我认为堪称最高级的绘画艺术表现。其实,西方的“抽象艺术”实质属于“情态写意”的意象绘画范畴。


姚 波
国立华侨大学建筑学院 教授
中国美术家协会 会员
福建美术家协会水彩画艺术委员会 委员
福建省水彩画会 常务理事
中国建筑学会建筑师分会建筑美术专业委员会 委员
中国水彩研究院 注册画家;
泉州画院特聘 画家
厦门市民盟美术院 副院长

姚波作品欣赏:
1997《厦门老街》纸本水彩

1998菲律宾风景》纸本水彩

1999古壁光瀑》纸本水粉

2000掠象》纸本水彩

2001海风》纸本水彩

2002闽南小镇》纸本水彩

2003渔歌唱晚》纸本水彩

2004建设者札记》纸本水彩

2005暮城》纸本水彩

2006雨城》纸本水彩

2007清源暮云》纸本水彩

2008故园》纸本水彩

2009山逝》纸本水彩

2010《云飞渡》纸本水彩

2011《凡境》纸本水彩

2012《市行草•故影》纸本水彩

2013《城市行草•冗巷》纸本水彩

2014《心荫幽眇》纸本水彩

2015《城市行草•华灯初上》纸本水彩

2016《闽南记忆•东咀港雨境》纸本水彩

2017《闽南记忆•蓝调》纸本水彩

2018《城市行草•溟濛》纸本水彩

2019《规划-山水•戕No.43》纸本水彩

2020《玄寂•庚子No.12》纸本水彩

来源:不涉开幕式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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