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亮的旅欧画集即将出版,按照我们在图宾根时的约定,他嘱我写个前言。这是莫大的荣幸,也让我重新回忆起2016年秋天到2017年冬天,那段我们共同度过的快乐时光。
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是他随朱丹薇老师来斯图加特机场接我。那天晚上,在荷尔德林故居附近的一家餐馆用完餐后,我们一起在老城的小巷子里转了很久很久。让我有点吃惊的是,虽然只比我早到不过10天,裕亮却已对周遭的风物如数家珍,仿佛他已是这里的半个主人。
第二次见面,是在我位于乌尔里希街的住处。正是在蓝桥边的那个下午,我第一次真正知道裕亮是一位出色的油画家,并在手机里看到了他的一些写生作品。再次让我吃惊的是,其中有些画就是他在来图宾根后这不长的时间里新画的。而那时,他其实才安顿下来,甚至还暂时寄宿在闵道安和朱丹薇老师夫妇家里,没有找到长期居住的房子。
他的敏感、执着与勤奋,立即在这最初的两次见面中,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又有一天午后,他带我重访小城外的一个小教堂,到了那里,我才知道,他已经来过不止一回,有一次他甚至在寒风细雨中站着画了5个多小时,中午不过吃一些干粮充饥而已。
再后来,我们一起去黑森林,去“蓝锅”,去普鲁士人的城堡,去巴登巴登,去罗腾堡,去雅典、克里特、圣托里尼,去苏黎世、马特洪峰,去列支敦士登……直到两家人一起在巴黎过年……所有这些地方留下了裕亮的行迹,也以各种方式留在了他的画里。我离开德国回国后,他又去了荷兰、意大利、奥地利、捷克等国。这一次次的漫游,带给了我们彼此无数的惊喜与一生难忘的友谊,而裕亮则以他专业而动情的画笔,记录下了他一年欧洲之行的精彩记忆。
我每每被裕亮画作的真挚情感所打动。他的出其不意的构图,写实的外形所传达的童话意趣,以及平静的笔触下燃烧的渴望与向往——时间会证明它们的长久价值。但在这里,我或许无法完全客观评价裕亮的这些精美的画作,因为,有很大一部分画带给我的不仅是纯然的艺术享受,也更有对我自己那段漫游生活种种无法用语言描摹的回味。
图宾根小城里那些走过无数回的石头坡道,内卡河河水中那些倒映的红绿相间的树木,以及哲学系楼前的温馨街景,荷尔德林故居的斑驳墙面,甚至某天上午在图宾根后山的雪中翻滚的身体……所有这一切,因为裕亮的画笔而定格,也因为裕亮的画笔而具有了耐人寻味的诗意。那个雪中的身影,是我吗?是裕亮吗?是我们的另一个好友四方吗?也许可以说,就是我,就是他,就是我们。我们多么希望,那自由不羁的存在,不仅仅是我们的身体,而是我们的思想、我们的灵魂,我们的生命本身!
裕亮的画记录下了他一年中所看到的欧洲的风物与人情,他也在用一种独特的方式召唤我们——也召唤他自己,突破一切既有的限制和陈规,因艺术而拥有真正的自我,一个艺术的自我,与造物深情对话,与山河倾心晤对,对世界无挂亦无碍?
转眼已是两年过去,什么时候我们这些图宾根的老朋友再次同游,再次同醉,再次在裕亮画作前一同高歌?“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让我们等待,让我们共同期待。
张辉
北京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