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念中的水墨 · 付物 | 老赫:种虚造无
2020-08-26 吴国全( 黑鬼 老赫)
老 赫
LAO HE
1957 年生于中国武汉,1983 年毕业于湖北美术学院,现生活和创作于中国武汉,自由艺术家。主要展览:1985 年,“前进中的中国青年画展”,北京;1986 年, “1986年湖北青年美术节”,湖北;2006 年,“2006黑鬼材料艺术展”,今日美术馆,北京;“中国艺术家联展”,法国;“黑鬼个人作品展”,北京皇城艺术馆,北京。2009 年,策划并参加在中国宋庄上上国际美术馆举办的“水墨思维·09 中国当代水墨年度学术邀请展”,北京。2014 年,“大象无形”当代中国抽象艺术邀请展,今日美术馆,北京。2017 年,“表现的质感——2017 汉字水墨艺术展”,中国宋庄,北京;“不此不彼——黑鬼 40 年磨成的剑”,太和艺术空间,北京 798艺术区。“自由的尺度”第 5 回中国当代水墨艺术走向欧洲,意大利卡萨雷斯博物馆。

◎老赫 水墨思维·擦镜子·如果没有镜子还需要擦吗?系列之十六119cm×90cm 硬质纸水墨加其他 2016

老赫(吴国全、黑鬼)是“85 美术思潮”时期的老将,当年将惊世骇俗的绘画艺术与震撼人心的装置艺术相结合领风气之先。这些年来,他从未停下探索的脚步,也从未将自己固定在某一种概念与风格之中,精神与创造的自由从来都是他艺术背后的真正追求。近年来老赫的艺术更加进入化境,自由而不逾矩,他在硬质纸上用方形笔刷和软性刮板进行水墨实验,创造出与传统全然不同的水墨图式,在一个相对狭窄的范围内建构起一个属于自己的语言和精神表达的空间。以东方书写性的手感融合构成主义的理性,寓丰富于单纯之中,以小喻大,见微知著。

能量 自由 偶然
硬質紙 都市禪 虛無

2017年
老赫:要什么不重要,但“要”是重要的 ( 节选) 
一个玩视觉的艺术家,如何用你的智慧去把控你的“乐器”,方便自如地写出只属于你自己的视觉文章?比方说我在不同画面上的不同的排列组合方式,都是在说不一样的东西。就像蒙德里安,他弄到最后成了“一横一竖”,到我这就是水墨只是一个我使用的比较顺手且自如的媒材,它也许沉淀了不少其他什么东西,但只有这样它才能经得起历代玩家们的品评。我用“笔”用“墨”形成的特殊肌理好似经过时间、经过风雨,而留下的历史 DNA,它们是时间的遗骸和生命的化石,它们被严酷的自然环境抽打、挤压、碰撞、蹂躏。它们隐忍,但并非是僵死的,它们默默地和时间做经久不息的对垒和死磕,那些斑痕、那些特殊肌理是它们面对独特观众的言说与炫耀。那些特殊的肌理和结构展现了不一样的生命与时间,是对生命节点的呈现和剖视。人是宇宙的细胞,宇宙因为人的存在才获得了它存在的意义,我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和时间对话,用一种特殊的方式与生命聊天。

我画画的时候,根本不去考虑太多因素,大的、小的、方的、长的,什么造型?什么色调?什么先有胸中之竹,还是后来生发之竹我一概听之任之,就像上帝造物一样先造出来再说,摆和拼才是我的独家学问。你看我在那儿把一些根本毫不相干的玩意儿拉郎配,为了让一件作品能产生岐义、异意、模糊、多义、无意、反义费了多大的劲。我们的创作人员、阐释人员上去就是那几板斧,难道我们生活的世界就那么单调乏味吗?世界之真的另一面这样才能得以呈现。这实际上是我对后现代主义的一种理解,拼接的、大杂烩的、混搭的、非逻辑的、非看图讲故事式的、看似突兀的(你看看你身边的人和事他们的聚散与融合是有序的吗?它们非得按照你能想得到的方式排列和存在吗?)。

我觉得我四十年这么一路走来,并不是要一个不得了的表达,而是要通过做艺术的方式让我这个人无限地丰富,让自己的人生有内容。对于我来说:画的好坏已经不怎么重要了,重要是我得寻找到一个能让我心甘情愿去投入极大精力的事情。其实绘画这一件东西重要吗?一点都不重要,但是你能否找到一个能证明你不是一个轻浮之徒的玩意儿,这样你的“性”方可得以呈现。是,绘画这件事对我来讲一点意义都没有了,但是没有绘画这个媒介,我这个人不知道还能干些别的什么事情,我的那么一点点浮士德精神拽着我的衣袖,像“自由引导着的人民”一样,就是不停地寻找,老赫!你到底要什么?要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但“要”是重要的。

我们知道没有神,但是我们是趋向于神的,这就是人类的向往。整个人类的文化史、文明史全在干这个事儿,就是一种去动物性然后向神圣性一步一步地递进,这就是我干的事情。而且我知道走到最上面也是无意义的,但是我通过这样走,我被净化了,在净化的过程中,我变得有趣了、充实了,我的生存意义也产生了。

(发表于 2017 年第 12 期《画刊》)

◎老赫 水墨思维·擦镜子·如果没有镜子还需要擦吗?系列之七 90cm × 119cm 硬质纸水墨加其他 2016

2017年
知黑守黑——浅析黑鬼水墨(节选)
文 _ 贾廷峰
较之探讨黑鬼的艺术,我更愿意深究其人。在我看来,黑鬼的整个人生轨迹更像是一件引人入胜的艺术作品。他曾是“85 美术新潮”的中流砥柱,参与了具有美术史价值的“前进中的中国青年美展”,却拒绝借助时代洪流的裹挟而华丽登场。实际上,黑鬼无意以艺术的名义去获得某种解脱,而仅只是将其设定为一场没有终极目的的生命游戏,他穿行游走其中,似身骑老马的堂吉诃德,有着一股决绝的史诗悲怆感。

在近四十年的艺术创作生涯里,无论是以怎样的艺术样式,黑鬼总有能力将自我的生命感知与生存体验融入新的创作语言之中,而一旦这种语言走向成熟,他又会毫不留恋地抽身离开,转向下一个挑战。从装置到行为,油画到水墨,黑鬼不断地出入于现实和幻想、肉身与意念之间,尽情地释放体内喷薄欲出的巨大能量,完成火的淬炼和玉的包浆。黑,既为满溢,又指向虚无;鬼,既为妄象,又冥冥可查。黑鬼的作品亦是如此,他有意造成视觉和思维上的某种对抗与冲突,不让读者直接抵达作品背后的含义,并期待因此形成不同的解读方向,作者自身则处于一种中间的混沌状态,不管什么传统、现代与当代,人类所有的视觉经验与美学理论在黑鬼这里都可以被打破、重组、再造,从而变成他燃烧生命的养分。

(发表于《不此不彼——黑鬼四十年磨成的剑》画册)

◎老赫的狂草水墨 水墨思维·诗思史矢·与诗与思有关吗?之四(局部)2012

2018年
“种虚造无”的理由与困惑(节选) 
文 _ 高名潞
黑鬼的创作从20世纪80年代就开始了,他是湖北非常重要的一个艺术家,我在“85美术新潮”的时候就认识他了。那个时候,黑鬼不仅在湖北,甚至是全国的水墨领域,都被认为是一个很有才气的艺术家。20 世纪 90 年代他也在不断地探索,试图用不同的材料、不同的媒介,做一些油画、装置等多元的艺术样式,但是我感觉他始终还是在想着水墨的事情。关于黑鬼的水墨创作,总体来说可大体分为两个不同的阶段:

前一个阶段我感觉黑鬼的作品主要是偏重于表现。20 世纪 80 年代,中国的水墨总的来说处在由现代向当代探索的发轫之中,黑鬼在水墨探索方面的尝试,一是偏向于抽象表现主义,二是思考东方哲学精神和西方抽象形式的结合,黑鬼作品中的方圆、有无、虚实都潜藏着中国东方哲学的符号指涉,再与抽象的语言结构相嫁接,形成一种新的方向,黑鬼的这种尝试是非常有意义的,尽管现在看来显得不太成熟,还没能完成当代水墨的系统语言,但在当时,黑鬼对水墨价值另辟蹊径的判断和方法论是值得肯定的。

后来很长的时间里,我和黑鬼疏于联系,也不知道他都在做些什么。直到一年前,他托朋友寄给我一些他的作品图片,希望我能担任他的个展“不此不彼?黑鬼四十年磨成的剑”的学术主持。当时没见到原作,只是从图片上观察到黑鬼的创作较之以前又有了一些新鲜的东西,于是我同意了参与到这次展览中来,以便观其原作。

◎老赫 奶奶的床 120cm × 90cm 硬纸质水墨 中国墨汁加其他 2018

这一阶段的水墨作品,黑鬼将水墨的载体由宣纸改为了硬纸,这是一次大胆的尝试,至少就我的经验而言水墨创作领域目前还没有人有过这种尝试。材料的选择成为一种很大的挑战,中国传统水墨通过宣纸将水与墨的清润晕发出的微妙感,那些带有某种精神的、暗示性的或表现性的东西,是水墨形成自足语言的最大魅力,而硬卡纸的替换实际上是将水墨的精神基石给颠覆了。黑鬼的水墨区别于传统意义上的写意作品,最重要的是对于水和墨以及运笔过程的严格控制,这种控制基于理性考量、潜在设计,包含对形状、构图、空白、浓淡、肌理的一种预判,有趣的是,黑鬼把控着大致的方向,却全然将作品成形瞬间的效果交付给机遇法则,最终达到超越心理预期的言外余味。这种可控状态下的偶然性,是非常可贵也极难做到的。而黑鬼的创作,将不可预期的图像可控地呈现了出来。

中国水墨最难跨越的有两个问题:一个是符号的泛滥,符号运用的太多就容易让大家一看到符号就厌烦,铺天盖地都是这样一个东西;另一个是笔墨过于私密,很多创作者迷恋于自我性、私密性的表达,可实际上绝大多数的水墨画家又没办法画出来那种私密性,因为当代水墨画家已经错过了传统文人画的社会语境,很难回归到那种农业性的、半隐居半参与的状态。吴国全面临全球化的语境,却能静下心来,我把他的心态喻为“都市禅”,即在都市坐禅,闹中取静。唯有自己真正地静下心来,才能够找到自己的独特东西。

吴国全对水墨的有效价值在于,他把自己的这种独特东西转化为了一种新的语言,这是目前当代艺术家特别需要的东西,我很高兴看到吴国全在这一点上做出了成绩。而且他的符号并不是大家熟悉的某个符号,这种符号既不是西方那种逻辑性的几何形象,也不是所谓东方哲学的方圆形象。有的像一本书,有的像一个电视或者一堆杂物,但是他保持了一个基本的形,在基本形象之中拓展变化,于简单之中又带有复杂性,这个就叫作复杂性叙事。这个故事好像不是在讲故事,但他肯定又有自己的故事,吴国全要将这个故事讲得很简单,不至于令人厌烦,他选用符号来进行叙述,让大家有些熟悉但是又有生疏,在这个过程中讲自己的故事,可依托于符号的新鲜感得以顺畅表达,那么吴国全通过绘画所期望的预期目的就达到了。


(发表于《库艺术》策划、出版图书《水 + 墨:亚洲视野下的水墨现代性转化》)

◎老赫 水墨思维·擦镜子·如果没有镜子还需要擦吗?系列之四 90cm × 119cm 硬质纸水墨加其他 2016

2018年
老赫:可控的偶然(节选) 
库艺术 = 库:“偶然性”对您意味着什么?

老赫 = 老:我之所以强调偶然性,是因为对于一个当代艺术家而言,偶然性意味着区别于他者的创新点,是作品获得价值认同的重要参照标准。旧式文人所固化的“梅兰竹菊”题材的绘画无法给人以新意,就好比电影刚开始就猜到了结局,其趣味性必然大打折扣。但偶然性也不是毫无章法的随性涂鸦,必须基于对点、线、面、色层、空间的深入研习,以此锻炼视觉的精准控制力,并熟悉材料工具的特性及表现力,才能形成对未知图像的大致预判。最终成像的偶然效果实际对应的是创作者因时而异的精神宽度、深度与厚度,我将这种状态称作“可控的偶然”,是有序之下的意识流淌,是个体独立于普遍性的理性自觉。

库:您以前的水墨倾向于表现,而现在又回归到了理性的控制和考量中,为何会有这种转变?

老:艺术对我个人而言,首要作用是调节情绪。我要表达自我的感觉,表达对世界的认知,和他人进行交流,都可以用艺术作为呈现手段。我早期(在 1983 年前后)的艺术实践还囿于知识储备的短缺,处于一个相对简单直接的懵懂状态,所创作的作品自然带有冲动直白的特性,虽然真挚热烈却粗糙浅表。但随年龄增长,阅历丰富,人生逐渐有了沉淀,走向成熟。于是有意识地节制自我,由锋芒毕露转向内敛自省,这种境界上的提升,体现在作品之中,就形成了智性的格调,或者可以将其描述为“纯化”,是历经沧桑之后仍能安之若素的沉静与淡定。

库:对于虚无,您如何做到将其视觉化?

老:关于“虚无”,首先我会联想到宇宙。宇宙漫无边界,不可触及却又真实存在,它是最大的“虚”和“无”。在这形而上的“虚无”之中,实际包含了一切我们可以认知到的“实”和“有”,正所谓?芥子纳须弥,虚无生万象。必须要厘清“虚无”和“实有”这对看似相悖、实则互通的关系,才能从本质上理解“种虚造无”的意义。“虚无”在我这里只是一个有意义的场域,它的主要功能是为人类精神性的活动提供平台。这就要求我将文学、艺术作为工具,去新辟一个思维空间,让所有观者通过阅读作品,去冥想、猜测、虚构、阐释。因观者各自的切入视角和思维深度的独特性,形成一个错综复杂的精神乱流空间,而作品本身其实并没有一个精准通用的标准,它的存在意义仅仅是作为我的工具,主导引发观者的积极思考,让更多人进入“种虚造无”的场域,并在其中享有高浓度的精神生活。

库:请谈谈您近期的艺术创作?

老:我近期的研究方向是在硬质纸上进行水墨创作,这是一次大胆的尝试。材料的选择成为很大的挑战,我要用硬质纸颠覆宣纸毛笔的软性束缚,以排刷运墨过程中的顿、挫、徐、急或交叉重叠,突出捭阖淋漓的肌理效果。我希望以一种偏工业化的硬质纸及工具,来重塑一种新的水墨艺术样本,以体现当代人的精神生活。接下来我得抓住这个点,不断地进行深化,把我对艺术的理解用自己的方法呈现出来。

(发表于《自由的尺度——第五回展》展览画册)

◎老赫 有关波·波能猜想的水墨视觉化之七(局部)2019

2019年
老赫的巨幅水墨:在时代废墟上纯化出生命的律动 
文 _ 夏可君

水墨至简,简而能强,必有逆觉,转而成势,定有大成。当我们看到老赫最近几年的新作,这些以“软性刮板”在“硬性纸板”上展开的书写,用看起来“反水墨”的方式涂写出笔触强势的巨幅水墨绘画,让黑白艺术得到了极致的外展,尤其是当我们看到如此巨幅的作品时,不得不惊叹他把楚文化的神秘、野性与强悍以当代的方式发挥到了极致。

这些在纸板上涂写出来的黑白作品,有着巨大的艺术史背景与精神形态寓意(Allegory of Gestalt):它带有传统书法从米芾到金农刷字的痕迹,带有井上有一的表现性笔法和局部的放大,带有里希特刮擦的抽象痕迹,但这些都只是背景的参照与回应。 

图像的书卷气,水墨化的玉石感,黑白的胶片感如同“水书”?水自身在流动中形成的书册;但又坚硬如铁,闪烁着皱褶的金属之光?如同“铁书”。其磅礴奔走的墨痕似乎是一个愤怒苦涩的灵魂在奔走呼号,这是老赫生命性格的绝佳写照,是心灵的呐喊,是魂魄的“长叹”之诗。

有的作品如同“危书”?充满了自然启示录的危机启示,需要打开我们的灵眼,才可能看清其中的“文码”;这也是“天音”?我们似乎在墨痕中听到了天籁之音;有的作品如同“石柱”,水性的墨块竖立起来,尺幅之大,如同神秘的图腾柱。一旦我们面对这些在呼喊着的墨痕,倾听其魂魄的呐喊,这是天机的默语与秘语,是上天在当下盖印,留下时间的印记。

在那些巨幅作品上,形成了一种新的元语言:水性的溅射与墨迹的褶痕,波折的微妙与光丝的律动,漆黑如太古之石,素白如虚薄之玉,形成了其光丝流荡无尽的水墨痕迹。并激发出水性与墨性的物质触感:既如同石碑般硬朗,又如同丝绸般柔软,甚至有着薄纱的透明与光影的通透。其中隐含着历史的巨大复苏,宋代宏伟山水以简化余象的方式得以苏醒,西方巨大灾变的象征建筑得以留下最后的残影,这些波折无尽又虚薄透明的光丝,仿佛天地间永不消逝的宇宙波光,被艺术家捕捉。

老赫的水墨的新阴阳哲学,在极简主义的还原后,获得了崇高的表达,让时代稀薄的空气获得了精纯的生命形态与韵化节奏。老赫的在呼啸的黑白,在叹息的黑白,在变幻的黑白,是我们这个时代灵魂或者魂魄痛苦呐喊的写照,这不只是绘画,这也是对生命的铭记,是我们生命呼吸转化的节拍器,是时代废墟上升起的被纯化的律动形态,是这个不确定的当代世界的启示录。

◎老赫 有关波·波能猜想的水墨视觉化之七 600cm × 160cm 硬纸质水墨 中国墨汁加其他 2019

◎老赫 有关波·波能猜想的水墨视觉化之八 600cm × 160cm 硬纸质水墨 中国墨汁加其他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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