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炊烟 半岛荒寒——评青年画家刘传珂油画作品
2023-10-10 刘传珂
一个偶然的机会,在我的老师周怡教授的介绍下,我和刘传珂得以相识。第一眼见到他,便觉他是一个极内向而质朴的人。得知他的故乡是聊城,便更觉得他正是那生活于鲁西平原的朴直乡民的典型代表。在与刘传珂的几次接触中,感觉到他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他最喜欢的事情是拿起画板,背起画架,到大自然中写生。刘传珂的画大多是在自然的阳光风雨中完成的,而不是在安静的画室中凭想象而来。这样内敛而亲近自然的个性,在他的油画作品中流露出来。那是不经意间的表露,甚至是不自知的。而于观者而言,却往往因这内敛沉着的力量所震撼。

刘传珂的油画作品不是热热闹闹,令人眼前一亮的。他作品的内容深深地隐藏在那粗粝的笔触之中。在他的油画中,少有极明亮的色彩,多的是低沉而不阴暗的灰色、白色、棕色、深蓝色……他最喜欢的题材是雪景,而他绘画作品的味道也像是在漫天风雪覆盖下的大地,有着沉着的力量。

读刘传珂的画,不能简单地从绘画技术上进行解释。他的油画作品最为动人的力量,恰恰是隐藏在这低沉的色彩和粗莽的笔触之下的,甚至是他自己也未曾意识到的乡土情结和孤独的荒寒之境。

一、乡土远望

刘传珂生于鲁西平原的聊城,这是一个乡土气息极其浓厚的地方。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着他的父母乡亲、他的亲朋邻里。这片土地也是他生他养他的地方,故乡的田野和村落的炊烟深深地埋藏在他的潜意识之中。当他拿起画笔的时候,故乡的山石、故乡的村落、故乡的田野便都在他的笔下呈现出来。不论他走到什么地方,绘画怎样的风景,落笔之处,精神上总是带有故乡的气息。

去不了的才是远方,回不去的才是故乡。故乡只有在离开之后才有了存在的意义。对刘传珂而言,自从离开家乡来到位于山东半岛尽头的威海求学之后,故乡便成为他作为游子远望的梦境。故乡广袤的田野和威海无垠的海洋在刘传珂的灵魂深处碰撞,在这样深层的碰撞之中,一种广阔的情怀在这个年轻人的心中酝酿,终于酿成烈酒的气息弥漫在他的绘画之中。

在刘传珂的画中,我们不免发现其中弥散的乡土气息。在刘传珂的画中,我们几乎看不到任何现代化的产物,没有高楼广厦,没有灯红酒绿,更没有车水马龙。他描绘充满乡土气息的乡村,描绘海滨的渔村,他笔下的车是乡村的农用车,他笔下的船是渔民出海捕鱼的小舟。刘传珂是一个亲近自然的人,他作品中所表现的乡土气,正是与自然最亲近的部分——依赖土地生活的乡村、依赖海洋生存的渔村。

虽说在刘传珂的作品中,我们很容易发现弥漫的乡土气息。但是,刘传珂与乡土却并不亲近,在他的油画作品中,刘传珂采取的是一种远望的态度。他的作品是充满乡土气的,但并无烟火气。村落的炊烟是在远处观望的,而不是亲近的家长里短式的。刘传珂画中,乡土远望,有“人”的暗示,却从来没有出现“人”的身影,这也是他与自然亲近而不与人亲近的性情之写照。

刘传珂描绘的乡土,是远距离观望下同自然合一的乡土。这乡土是粗莽蓬勃的,是充满自然的生命活力的。在这样远望的乡土中,人间烟火隐没在天边,人情冷暖隐没在乡村的房屋小巷。

刘传珂的画中,乡土情结是摆脱不掉的痕迹。他描绘的风景,是山东这片土地历经岁月更迭的沧桑故事。这些风景来自于他的生活经验,也来来自于他植根于此的深沉而厚重的情感。

二、海岸独行

海岸的风景也是刘传珂经常描绘的对象。与大海结缘是在他离开家乡来到威海后的事情。从一个属于内陆的地区来到海岸,不论是自然的风景还是地域的灵魂气质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在这样一种变化中,刘传珂回望乡土,同时面向大海,目视远方。

乡土情结与海平面外的魅力在这里交织为一种复杂的情感。乡土让人回归,大海让人远行,刘传珂在这样矛盾复杂的情感中,一面远行,一面回望。这是在回望中的远行,它既是地理意义上的(刘传珂离家远行),同时更是精神意义上的(刘传珂作品中在回溯中的前行)。他在不断地探索前行,不断地远离乡土大地,而越是远离,回望中的乡土越是有了更加迷人的魅力。而在另一方向上来讲,正因为乡土之根的回归,刘传珂绘画中远行的精神绝不会成为无根的游魂。

这样矛盾的思绪在刘传珂的绘画作品中隐晦地表现出来。刘传珂画海,但他笔下的海却不是壮美而辽阔的,他笔下的船不是汽笛高鸣、云帆高张的。他画的海往往在画面中偏居一隅,他画的船往往是归来后仍未出发的渔舟。可以这样说,刘传珂画的并不是海,而是海岸。

“海岸”意象在刘传珂的油画作品中表现出很强的情感色彩,同时也表现出耐人寻味的文化含义。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安土重迁是最为重要的传统之一。正如费孝通先生在《乡土中国》中所表达的观点,中国的文化是一种“乡土文化”。而刘传珂的故乡聊城更是一个“乡土文化”极其浓厚的地方。因为这样一种“乡土文化”,我们对海平面之外的世界没有多余的想象,我们植根于土地,也依赖于土地。因为土地的束缚,我们少有西方人对海洋的征服精神。刘传珂的海洋题材的绘画虽然同样是在描绘海洋,但是他所描绘的海洋是一个生活在土地上的人所见到的海洋,而不是一个在海上生活的人眼中的海洋。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刘传珂的油画作品表达出来的是土地上的中国人眼中的海洋意象。

 正因如此,面对海洋,刘传珂不是对其进行正面的描绘,不是慨叹其壮阔无垠的波澜,而是置之一隅,视之以平常的心态。刘传珂的油画作品中,对大海的态度不是张开双手的拥抱,而是以远离乡土为背景的“乡愁”,是站在土地上的人对大海集体无意识中的抗拒。大海的浪花千载如一地拍打,成为乡土之情的回响,成为刘传珂海岸作品中的背景。

三、荒寒之境

刘传珂善画雪景,但他所绘画的雪也多非鹅毛大雪。他所绘画的雪景,往往是在大地上落下的薄薄的一层,而非满布画面的白色世界。在落下的薄薄细雪之下,冰冻的黄土地显露出来。这一切都是基于山东这片土地上极为现实的风景。

刘传珂的雪不是纯粹的白色,而是在白色中掺杂着土地的灰色、黄色、赭色。这些杂色的颗粒和线条打破了美术作品中对于“雪”的刻板印象。刘传珂画笔下的雪不是所谓纯洁的象征,而是呈现出一种基于现实描绘出的“荒寒之境”。这样的“荒寒之境”不是没有人烟的,而恰恰是在人居之处呈现出来的。他的画面中,在灰暗的冰雪中暗示着村落中的田舍,冰冻的泥土道路。他的创作基于自身感受得来,而不是从画室和模仿中得来。他描绘极荒寒之境,不是使用我们刻板印象中的纯粹白色或是蓝色等冷色调,而是以一种掺杂入土地色彩杂质的白色实现。他的雪景中暗示人的所在,却不对人加以直接的呈现,以远观而冷静的态度审视人境,更凸显出孤寂之感。

荒寒中的人境,这是刘传珂对山东这片土地的理解。在这片土地上世世代代、祖祖辈辈生活、耕作的乡民,在历经千年的变迁中所感受到的巨大孤独。从他的画中,能够读出百年孤独的味道,感受到莫言笔下那些山东乡村的无言的创痛。

这些雪景中呈现出来,是冷,是寒彻骨的冰冷。这种冷不是来自于漫天的风雪,不是来自海风的呼啸,而是山东这片土地上冬日里从冰封的土地中自下而上渗透出的冷。这“冷”是不动声色的,是沉着内敛而刺人肌骨的。

刘传珂在他的画中审视自然,在自己的画中描绘出属于自己的个人体验。在莽莽大荒的自然之力下,在历史漫长而缓慢的变迁下,人与自然斗争,同时妥协。在工业革命后的现代社会,人似乎能够极大程度上掌控自然,我们失去了对自然的崇拜与敬畏。然而,当我们面临刘传珂的油画作品时,自然的洪荒之力压倒了人对于自然的掌控。而若我们以远望的态度对人类与自然加以关照,人终究是渺小而卑微的,终究无法对抗自然的崇伟。

在人与自然这样的矛盾之中,人会感受到来自于自然的莽莽苍苍、洪流滚滚的力量。从刘传珂的画中,我们以上帝视角对人在自然的处境中加以审视,回望自身,或会有所感发,更对自然之崇高有悲剧性的审美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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