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寒松作：油画创作中渊源各异的两种解释——以安格尔、赵无极为例
2017-10-24 杨寒松
杨寒松 ｜ Yang Hansong
毕业于四川美术学院附属中等美术学校、中国美术学院油画系， 获文学学士、艺术硕士学位。多次参加国内外大展并获奖，其作品 及论文分别在《文艺研究》《新美术》《中国油画》《艺术界》《素描》 等专业核心刊物发表。著有《油画》《素描》《杨寒松绘画艺术》等画册教材。作品被国内外美术馆、博物馆、专业机构和私人收藏。历任厦门大学特邀监察员，厦门大学艺术学院美术馆馆长，美术学 专业学士硕士毕业论文答辩委员会主席。现为教育部学位中心评审专家，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油画学会会员，福建逸仙艺苑副理事长，厦门市美术家协会常务理事，厦门大学艺术学院学术委员会委员、教授委员会委员、美术系副主任、教授、油画专业硕士研究生导师。
油画创作中渊源各异的两种解释
——以安格尔、赵无极为例
文 / 杨寒松
西方油画艺术 600 年的历史形成了其完整独特的语言系统。在审美、求真观念变化的诱导下演变成形态各异的技术表现样式。文艺复兴时期，在人文主义精神的指引下，以古希腊、罗马的艺术作为美的范式。在科学发现成果的支持下表现眼之所见并关注典型的创造。西方油画艺术借现实性和理想美的双翼，成就了对客观世界高超的再现技术，画面形态也从对理想美范式的执着转向追求以“纯眼”对现实的关注。此中经验有力地支持了对人的外部形态的模拟，并形成深厚的写实技术和相关的审美样式。“写实”成为西方油画语言系统和制作技术中的宝贵财富和精神品格，在诸多写实大师中，安格尔在对东方的猎奇中将其理想化的写实画风发挥到极致。赵无极在西方画坛取得的成功，一方面体现出西方现代文化的包容性，另一方面也为油画的发展提供了一种新模式。它的价值在于 ：在不同文化背景下从事油画创作的艺术家把自己的文化注入西方文化的探索，其特点之一是以东方艺术的写意精神引领超脱物象之外的抽象表现。当把两位大师放在一起对比时，可以看到在出自不同文化渊源的背景下，他们有着对各自目标的完美追求。
花 季
布面油画 90cm×73cm
1998 年
浪漫主义时代的“人们已看腻了希腊与罗马，它们已失去了昔日的魅力”( 阿瑟 • 墨菲 )。这时，东方世界的异国情调和神秘色彩刺激了艺术家们产生新的灵感。安格尔是浪漫主义时代的追求完美者，是 19 世纪前期法国最重要的保守派画家。在抵制传统理性主义和科学自然主义的时代，从题材上看，安格尔也是浪漫的。作为学院派古典主义的代表人物，他极为推崇历史画创作，但是最能代表他高超技艺水平的是肖像画作品。安格尔将古希腊和拉斐尔的艺术看作是美的代表并奉为准则，在对形体的观察与表现中都带有这种固执的审美观念和对曲线的偏爱。“在一切形中，最美的是圆形”，他总是按照自己的审美标准修正着造型，通过筛选和重构在写实的样式中做着“变形”的处理，重组画面的秩序。对希腊瓶画的喜爱使安格尔在造型上偏爱平面甚于立体，追求浮雕感。从他的肖像作品中可以看到，对人物面部的采光常作有限的暗部描绘和近乎平光的处理，在较大面积亮部的平面上作色调和造型的细腻表现。造型手法上的冷静、精确的线条造型，色彩表现上也是理性安排的装饰性，构图被精密设计，笔触含蓄不露，画面肌理平整匀滑。安格尔以理想美的信念调动了一切因素求得写实画面的典雅精致。
晚风
布面油画 80cm×65cm
1999 年
安格尔的时代是一个充满疑惑的时代，然而安格尔是专注的，致力于学院派完美的追求，是古典传统范围内探索永恒价值的画家。在历史画、神话故事画中，安格尔对情节有深入的理解并赋予它们以绘画的形式，将复杂的信息融入自己一贯的拉斐尔传统的经验中。因他对“准则”的尊崇大于个人的情感表现，画面效果常被指责有些“冷”。对安格尔的完美技艺 , 一些人觉得难以忍受这样圆滑的完美性。
久美秀多
布面油画100cm×80cm
2019年
学院派把古希腊、罗马和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美术成果归纳为准则，把艺术训练当作达到准则要求的阶梯。它的积极意义是起到了传承的作用，形成了稳定、成熟的油画技术方法。而消极的方面是学院派的准则，切断了艺术创造的生活源泉，一味模仿规定准则，画面成果千篇一律。19 世纪后期，在强调创造主体精神传达的个性表现阶段，油画艺术表现再次脱离理想范式、准则和超越眼之所见，以个性的话语方式和观念营造艺术家内省和自我观照的氛围，创造主体的个性魅力因此得到展现。对现实多样性存在的个性表现给西方油画艺术带来了许多似乎是“丑”的表现和直率坦白的技术特征。显然，个性的魅力常常与不完美或缺陷相随，当理想美的典型不再是唯一的追求 , 在创作主体内在需要的驱动下，观念的变化导致画面形态的变化，从而丰富了油画语言的表现力，终至以形态语言直接作为情感符号建构抽象的画面。
茶韵
布面油画 80×60cm
2018年
东方艺术在西方油画艺术变革中起到了积极的作用，比如印象派的创作，这里面的原因在于东方的艺术表现形式中，如中国的水墨画，突出了形式本身的意义，强调了主体的价值。这对于西方传统的油画创作而言，无疑是一种补充和启发。赵无极在学习油画过程中也发现了这一点，只不过他不是站在西方人的立场上理解、借鉴东方艺术，而是站在东方人的立场上来利用西方的艺术资源。因此，他的思维路线和风格突破了西方传统的习惯和惰性，形成了极具特色的画面样式，给西方画坛带来了很大的惊喜。
年年有鱼
布面油画 50cm×60cm
2020 年
20 世纪 50 年代 , 赵无极对克利的研究启发使他放弃体积的空间观念，从而在静止的平面上追寻运动的空间，在这一点上进一步研究中国传统绘画中精炼的色彩和有序变通的层次组织以及诗意的境界。赵无极作品中的中国画意境是在塞尚艺术背景上的升华，他说 ：“塞尚使我学会了解中国山水，帮助我找到了自己，使我重新认识中国绘画。”赵无极的作品开始趋向表现经过提炼和感悟的自然形象，逐渐单纯化并脱离对形象的再现，从此致力于画面上抽象空间的探索。
冬日里的艺术学院
布面油画 80cm×110cm
2019 年
赵无极作品的形式语言有这样一些特点 ：譬如，他的作品模糊了抽象与具象的界限，不断引导观者的视线从一处移到另一处，存在着一个脉络潜隐，永无休止的向量运动。他作品上的光感的运用来自西方绘画的传统，而丰富多变的空间暗示则得之于东方绘画神韵。其作品上总有一种悲壮动人的色调，一种或倾诉或克制的悲观色彩。他抛弃了具象造型，也摆脱了克利的影响。他的作品中具象形象不再存在，而是利用“晕影”在“流动”的背景上画出“有意味的”符号，这些符号仿佛象形文字般的意义赋予构图以音乐的节奏。符号对赵无极来说，不是具有戏剧性意义的，他历来不赞成把绘画作为故事的图注，他的绘画是梦寐与幻想。同时，如同他避免陷入西方趣味一样，他也努力避免形成“中国趣味化”的危险。到了 20 世纪 60 年代，赵无极作品上的符号及象征意义也渐渐消失，画面上分布着大面积的幽深空间，色浪在其中汹涌 , 形成整体的画面图式。赵无极的特殊技法之一，是把油彩当作水彩来运用，使油彩具有精致、透明、挥洒自如的效果，画幅中心喷溅出适度的“色浆”，一切似在转瞬即逝的雾气之中。
厦大情人谷之二
布面油画 80cm×80cm
2014 年
安格尔和赵无极无疑是代表着西方传统与东方传统、写实绘画与表现绘画的典型油画家，同时，他们又是完美绘画的追求者和缔造者。安格尔的人物绘画诠释了西方油画的古典主义风格，画笔下的人物灵润、丰满。无论从构图的安排、轮廓线的刻画还是对光和色的表现都透露出严谨、完美的古典主义光芒。而由于受到中国传统绘画的影响，赵无极的绘画中更多地体现出东方文化的内涵与气质。他“抽”出了画面中的形象，同时加人对“气韵”的描述，侧重于对梦幻意境的营造。在向中国传统绘画借鉴的过程中，没有忘记油画材料中光与色的优势，这使得他的绘画更加具有张力。从画面的黑白配置、平涂和肌理安排等诸多方面均体现出他对完美绘画的追求和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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