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写意”
2019-02-27 白磊
谈“写意”

“写意”一词,辞典的条目中是这样解释的:“国画的一种画法,用笔不求工细,注意神态的表现和抒发作者的情趣”。广泛的说,“写意”不仅是文人画的形式,也是文人画的精神,也是中国所有造型艺术的精神。中国文人的艺术观念向来都是轻“实”重“意”,许多绘画、民间艺术、雕塑和装饰,它们都以传达“意”为宗旨。在“形似”与“神似”之间,都强调“神似”,并且以“神似”为最高目标,而这个“神似”则带有浓厚的作者主观“意”的成分。从实践上讲,我们的象形文字,就是最早的绘画,发展成后来的岩画,彩陶、玉器、青铜器都是古代的美术。即便进入到平面绘画,从出土的墓石壁画上,可以看出早在魏晋时代,中国人就追求“大写意”。宋代以后,文人画兴起,画家不但以“形”写“神”,追求气韵生动,还逐渐明确地提出更带主观色彩的口号“写意”,从而完成了从“形”到“神”,从“神”到“气韵生动”,又从“气”到“意”的观念转换。写意画的核心是“意”,也就是人们从自己的经验中得出判断,并将自己的直觉外化,在画面上表达出来。写意观主张从重“形”转到重“意”,呈现了中国画的独立品格,它既有一般绘画概念所具有的表达形象,反映自然的内涵,又不仅仅限于此,而在其中显示自己的特殊意义,即从客体立场走向主体立场。西方在十九、二十世纪方才兴起的现代艺术流派,就是受到中国写意观的启发才逐渐萌发起来的。

“写意”观念的形成并付之实践,确立了把形象作为一种媒介而不是目的的艺术思想,艺术家可以借物象这个媒介进行带有强烈自我意识的寄寓和改造,由于主观思想、性格和审美角度的不同,中国画家从视觉的立体到平面的构造中,先后也就有了许多独到的见地和说法,如:画以形似见于儿童邻(宋•苏东坡)、心意既得形骸忘(宋•欧阳修)、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宋•苏东坡)、不似之似(明•王绂)、不似之似似也(清•石涛)、老缶画气不画形(近代•吴昌硕)、贵在似与不似之间(近代•齐白石)、维绝似又绝不似物象者此乃真画(近代•黄宾虹)。赵孟頫的“存古意”理论,粱楷的写意人物,八大、青藤的大写意花卉,陈洪绶的古意人物,以及元四家、明四家、四僧,扬州八怪,海上画派及近代大家吴昌硕、齐白石、潘天寿等无不以“写意”为正宗。

    由“传神写照”到“气韵生动”,由“迁想妙得”到“得意忘形”,终于成就了写意画独特的审美特征和表现形式。所谓写意,我认为有两层含义,一是写客观物象的精神气质,即“意象”,再者通过“意象”写自我主体的精神灵性。一幅好的写意画,就是这两种精神状态的圆满具足的表现。何为“意”?“意”即人们的主观意识、意念,是一种精神,一种气质,  一种想法,是画家对民族、对社会、对自然的体察的总和,是主、客观的统一,是宏观之意。“意”的功夫在画外,源于学识、修养、人品、知识和胸襟等等。也可以说,“意”为人与自然最本质地表现出宇宙精神写人格精神融合的最高境界,最能体现出人与自然的玄妙之理——“天人合一”,它是一种永恒的精神。写意画就是主客观精神交汇的迹化,是物我交融的产物:或意因象生,借景抒情;或物我一体,情景交融;或依情唤景,秉意取象……这一切无论如何都把“意”放在突出位置,重意境、意趣、意味、意蕴、意兴、意气。写意 画写其“意境”,因为“意”为情与理的统一,“境”是形与神的统一,“意境”则是情、理、形三者的交融。画外有画,弦外有音,境外有思,象外有情,赋予作品以深厚的人文内涵;写意画写其“意趣”,不求娇媚故作之小趣,而求率真平淡之大趣,不作假,不偷巧,用心灵去表现真趣,写意之趣, 雅为难,清为高;写意画写其“大意”,它以高度概括、极为提炼为特征,既有具象刻画,又有抽象概括,既有再现因素又有表现形式,既不是简单地描绘含混不清的物象意念,也不追求奇纵狂怪、剑拔弩张、随便轻率;写意画写其“意气”,从置陈布势到画面的构成组合、虚实处理,气机流畅,密而不塞,疏而不空,意在笔先,成在发挥之中,气脉随“意”贯穿始终。

写意画通过“象”的塑造而达“意”,西方人讲“形”,中国人讲“象”。中国人的“象”超越西方人的“形”,“形”可以看见.而“象”则超越这个可视的形状,它已经不再是自然的“形”,而是一种经过画家加工过的“形”,这种“形”已上升为一种“象”,这就叫“大象无形”。“象”为“意”的寄寓之形,写意画的“意象”则是画家在深刻感悟的基础上,在自然思想、修养、文化、才识、审美、气质、性情等诸多方面的熔炼下,去粗存精,夸张变化,离“形”得“神”的结晶。“形”和“象”体现了观念的不同,前者表现客观,后者表现“意”,传达“意”。这种表达“意”的对象已经不再是原形,而是一种人为造出的“形”即“意象”,所以,有人称写意画为“意象之诗”。

 “写意”,“意”是目的,“写”是手段,中国画更强调“写”的过程,西洋画是画出来的,而写意画则是“写”出来的,以往我们在谈“写意”与“写实”的区别时,较多的是讲“形”与“象”的区别,在淡“意象”、“具象”和“抽象”的区别时,也大都着眼于完成状态的结果“象”,而没有涉及到“象”的形成过程一一 “写”。其实,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创作过程和传达途径。自由书写是我国传统绘画的精神所在,正是在自由书写中,画家才能自由地表达自我感受、艺术思想和艺术观念。一把柔软的毛笔与画家心灵相通,它在纸上的运动带来无限的可能性,画家落笔时的精神、情绪乃至体力状态都会在画面上留下不同的区别。写意画一气呵成,强调气机在笔头上的流畅与通灵。因此,自古以来,人们都把“写”的方法—一“骨法用笔”放在十分重要的位置。“骨气形似,皆本于立意,而归于用笔”。五代画家荆浩说:“笔有四势:谓筋、骨、肉、气。”清代邹一桂在《小山画谱》中云:“意在笔先,胸有成竹,而后下笔,则疾而有势,增不得一笔,亦少不得一笔,笔笔是笔,笔笔非率,极具自然。”因此,画家必须把笔墨锤炼,始终作为画好写意画的必备条件和前提。写意画言筒意赅,高度提炼和概括,这就给赖以表达的过程和手段——”写”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所以,“写”的过程的笔墨情感律动和画家所要表达的“意”是否相互融合和贯通,也是“写意”水平高低及成败的关键所在。

  写意画以其丰富的笔墨表现力和深邃的内涵已成为我国传统中国绘画的重要流派,日益引起人们的关注和重视。明清以来直至近代,发展很快,大师、名家辈出,他们的理论和实践,他们的艺术思想给后人提供了可以学习和借鉴的宝贵遗产。然而,由于写意画对画家全面艺术修养和技术层面要求严苛,不仅要有较高的素质和天赋,更需要长期甚至付出一生的磨练和领悟,“曲高和寡”,成功者甚少。毋须讳言’在当代庞大的写意画家队伍中,能有所建树者并不多,其原因一方面来自对写意的研究和认识不足,另一方面则是当代人对中国文化以及自身修养的欠缺。浮躁心态,功利主义,拜金思想深深地干扰着当代画家,不少人都静不下心来,仅满足于一知半解,不肯下死功夫钻研学问,磨练自己。有些人错误地认为写意画逸笔草草,率意为之,比较容易制作,而工笔画耗时费力,创作态度似乎“严谨认真”,因而展览、评奖,以及市场的卖相,都容易受到青睐。这些错误的看法误导了不少画家,致使一些年青的画家不敢也不想去碰写意画,加之市场的无序炒作,无形中断送了许多有才华的艺术家的聪明才智。更有甚者,有一些欺世盗名者利用人们对写意画的不了解或不懂,打着“写意”的旗号,一味涂鸦,哗众取宠,掩人耳目,骗人钱财。其实,这些所谓的“写意画家”压根儿就不明白什么是“写意”,“意”为何物?

对技法的过度关注和对文化修养的忽视和冷漠也是影响写意画品质的痼疾所在。画什么,怎么画,仅仅是层面上东西,如果过分纠缠,甚至有意无意地削弱中国传统笔墨的表现力而刻意制作,一味在技巧上做文章,纵使掌握了一定的技能技巧,到头来也只能是一位好的画工而已,因为写意画之所具有强大的艺术生命力,主要是有深厚的文化修养和精神内涵作为支撑,失去了这种支撑,必然就失去了艺术品位。今天,中国画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如何走进传统,而这个传统正是文化的灵魂所在。所以,缺失文化修养的画家,正如无根之木,不管你如何吹嘘和炒作,最后决定品位和地位的还是文化本身和传统的本身。写意画家如果缺失文化的根基和雄厚的学养,缺乏博人的胸襟,年复一年,不求甚解,死死按照已经僵化了的固定模式去画画,其作品必然无血无肉,更谈不上创新和个性。
努力提高整个民族对艺术的认知和对艺术史的研究和把握,“写意画”这一中国传统艺术的奇葩才能绽放出更加绚丽的色彩。

原载《海峡美术》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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