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当与画画联系在一起时，会是啥样呢？
在龙海乡村，有不少农民画起画来，他们老带新、师带徒、父带母女、兄带弟，互相切磋，共长画艺。近半个世纪以来，龙海的农民画先后有200多幅入选省级和全国展览，并送往丹麦、菲律宾等国展出，不少作品还被外国驻华使节收藏。
闽南的冬日暖洋洋，记者探营中国现代民间绘画之乡——龙海，走进田间地角的艺术殿堂，揭开农民画画的前世今生。
龙海市文化馆举办的现代民间绘画创作培训班。（本版图片除署名外，均来自《龙海现代民间绘画》一书。）
探情
大自然是第一位老师
白天出门画庵庙，晚上回家画农民画
36岁的农民郭水根在放下画笔的刹那间，显得心满意足。他步出画室，站在阳台上，远处的九龙江，渔火点点，这是晚上10时。郭水根的新作《民艺传承》在经过半个月的创作后，终于完成。不日，这幅农民画将被送到四川参加全国现代民间绘画展览。
这已经不是郭水根的第一次参展了。郭水根，角美镇玉江村农民，20岁，开始画农民画；22岁，作品被国外画家购买收藏；23岁，作品《果芒》、《剥蛤仔》就入选1993年全国现代民间绘画画乡作品邀请展，创作态势自此一发不可收拾，至今已有二十来幅作品获省级、国家级奖项。
郭水根的绝大部分画作都是在晚间完成的，因为和所有农民一样，养家糊口是他的第一要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他的生产、生活规律。郭水根白天要出门去给人画庵庙，走村串乡的，晚上回到家里，才能够提笔作画。每晚，从6时画到10时，不敢太晚，因为第二天一大早还要出门谋生。
在龙海乡村，并非只有郭水根一位农民热爱画画，许多乡村都有，郑国华、陈建财、连文祥等人也是较为外界所熟知的农民画家。而令人们好奇的是：龙海的农民怎么就爱画画，他们的创作源泉来自哪里呢？
艺术来源于生活，这句话在龙海农民画家身上同样得到最好的印证。农民们画的就是身处其间的生活与生产：沿江水乡的“捕沙虾”、“刺鲆鱼”；平原产粮区的“三熟”、“收割”；九湖花果乡“小暑荔枝红”、“水仙花会”；边远山区的“晒薯干”、“掘芋头”……大自然和现实生活是他们的第一位老师，而他们对大自然、对生活的表达也是质朴而直接的。郭水根那读小学六年级的儿子就告诉记者，他最喜欢爸爸的画作是《迎亲》，“一位年轻人骑着摩托车去接新娘”，小男孩用这句话还原了画的内容，而他喜欢的理由是“很有趣”。
农民画家并不是个别分散、互不沟通的，而是经常以乡镇甚至是以市为单位相互交流，形成了创作群体。在龙海，记者不止一次地看到了老带新、师带徒、父带母女、兄带弟切磋画艺、共同创作的动人场景。而这些场景出现最多的乡镇，主要是与厦门毗邻的角美镇、以百花村闻名世界的九湖镇，以及前身是古月港的海澄镇。
溯源
发端于上世纪50年代的乡村
甘蔗渣也能当画笔画佳作
九湖村与百花村毗邻，四季花果飘香。90岁的吴样从小就生活在花海里，而当要追溯龙海画的渊源时，人们必踏浪花海，探访这位德高望重的农民画家。
吴样的艺术生涯，从某种程度上说，就是龙海农民画的历史。
龙海农民画的渊源可追溯到上世纪50年代的农村。一开始，作者群只是以农村民间画匠为主，他们为新楼房画屋檐门楣，给新家具上漆绘彩，在祠堂庙宇画神话故事。完全是一种自娱自乐的创作过程。后来，在县文化部门的组织和当时下乡参加土改工作的报社美术编辑的辅导下，一批土生土长的农民画家产生了。他们活跃在田间地头，水利工地，开荒山上，利用劳动之余编写黑板报，创作宣传画。作品重在宣传党的方针政策，表扬好人好事，对当时的农业生产起到积极的鼓动作用。绘画成了农民画家的一种形象化的情感表达方式。
吴样就是在建国初期担任九湖村农业合作社俱乐部主任的，从小喜爱画画的他开始创作农民画，早在1960年，就因绘画成就突出而出席了全国文教群英会，他是那个时代的大名人，当年的《光明日报》等全国大报曾誉之“在家乡的田野上树起了农民画旗帜”。
90岁高龄的吴样一点儿也不显老，而艺术之树与他的生命一样长青。他在晚年创作了画技一绝——蔗渣作画。吴样原本右手写字、左手画画，可是，几年前他用于作画的左手摔坏了，那时，他正骑着自行车在出门买木炭的田间小道上。突然一摔，左手再也提不起画笔了，后来，吴样从南宋大画家陈北溪用蔗渣作画的典故中获得启发，也用蔗渣蘸墨画起农民画。
先画好速写，再用蔗渣上色，这是吴样现在作画的步骤。蔗渣做画笔前，吴样要先把蔗渣浸在水里稀释糖分，否则，画作会被爱甜的小虫子吃掉的。
与吴样同一时期的龙海农民画家还有黄青垂、肖青枝等人，他们的画作风格趋向于：在技法上采用单线勾勒、稍施淡彩，在构图上写实夸张、简捷透彻。早期的龙海农民画家以老带新，他们培养出了大批的中青年画家——他们成为龙海农民画走向兴盛的中间力量。
揭秘
传统的文化遗存和
自由自在的表现形式
为什么在龙海乡村会诞生出大批的农民画家呢？
上世纪50年代末60年代初，全国上下流行“诗画满墙”。为配合政治运动，龙海县文化部门在全县掀起了群众性创作壁画热潮，形成了以宣传为主要目的而开展的农村群众美术活动。显然这些画作不可避免地打上了那个时代的烙印——“浮夸风”的图解形式。但有一个事实不能否认：那些充满美好愿望甚至近乎狂放的稚拙图画，处处流露着农民朋友真挚的情感；农民画家那天真质朴的乐观主义精神和传承已久的民间艺术的审美情趣，被激发出来，甚至被不自觉地带进了一个新领域。当然，“文革”一到，农民画也就黯淡无光了。
上世纪80年代中期至90年代中后期这十多年间，龙海农民画再次走向兴盛，而且实现了从量到质的飞跃，逐步渐进为现代民间绘画。
高建国，龙海市文化馆馆长，曾被文化部群文司授予“中国现代民间绘画画乡优秀辅导员”殊荣，二十年来致力于对农民画创作的组织辅导，是龙海农民画走向兴盛的推动者和见证人。他认为兴盛的主要原因在于，改革开放使广大农村摆脱了封闭保守的传统小农经济的束缚，走上了多种经营、劳动致富的道路。人们在实践中增强主体意识，拓展审美视野，萌发审美理想，从而激发了共同参与文艺创作的积极性。
另一普遍看法是，龙海农民画家长期生活劳动于九龙江流域的山乡村野，深受自然之美、风俗之美、生活之美的熏陶。传统的文化遗存和表现形式形成了他们的绘画基础。
有一个契机最终促成了农民画家的成批出现。上世纪90年代初，龙海文化馆在全市乡村中广泛普及农民画，他们的做法是：请各个乡村文化站的工作人员，挨家挨户去寻找有画画基础与兴趣的农民。郭水根就是在这一时期被发现的。那时，22岁的他以画庵庙谋生，闲时画点工笔画。郭水根等农民就被文化馆集中到了县城进行培训。在葆有对民俗文化审美心理定势的同时，农民们对西方传来的绘画艺术和创作手法则开始有了逐步理解和接受过程，他们大胆地打破“三度空间”的概念，“怎么漂亮就怎么画”；他们那稚拙的审美情趣，在画面上得到最充分、最自由的展现，他们对大自然、对生活的表达是质朴而直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