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惠民/文

文人画本是文人读书、案牍之余，无聊画着玩，聊以消磨时间、排遣解忧、即兴挥洒的一种方式，是文人的一个小玩意，后来发展成为一种绘画的方式，并在元以后成为中国美术史的主流价值。由于文人画本源于文人，因此它的本意并非在画中，不是为画画而画画。画画只是一个手段，更重要的是通过画画的行为和过程来表达自己的心绪，显现自己的修养等。在明清之际，达到一个集“诗、书、画、印”为一体的综合艺术形式。因此，文人画不像职业画家那样，专注于绘画本身。文人画重要的不在绘画本身，而是画之外的东西。要画好文人画，主要的功夫要下在绘画之外。

前面说到，文人画并不是一个单纯的绘画形式，而是集“诗、书、画、印”为一体的综合艺术形式，而这其中又以“诗”最为重要。

“诗”是古代文人最为重视，也是最能体现文学成就的，古人常以一个人的诗的水平来评判一个人学养的高低。一个人如果不会写诗的话，在古代是算不得文人的。齐白石农民出身，他之前只是一个民间的画工，帮别人画“写真像”。但毕竟画工的地位和收入跟文人画家相差很大，齐白石也很想成为一个文人画家。他二十七岁有机会认识了湘潭当地的文人胡沁园、陈少蕃，齐白石跟他们学得最多的并不是文人画的技法，而是“诗文”。因为要想成为一个文人画家，首先得先成为一个文人；要成为一个文人，首先得学会写诗。齐白石对诗非常重视，下功夫也最深。1894年，与同乡王仲言、罗真吾、罗醒吾、陈伏根、谭子荃、胡立三等7人组织了龙山诗社。因年龄最长被推为会长，时常相聚作诗，人称“龙山七子”。齐白石一生写诗无数，晚年自己评价自己的艺术成就的时候，他把他的“诗”排在第一位，比画还高。虽然在世人的眼中，齐白石的画是第一的。但从齐白石自己的排法当中，我们也可以看出齐白石对于诗歌的重视。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正是齐白石的会写诗歌，他才从一个农民挤入了文人的行列，他也才得以从一个民间工匠转变成为一个文人画家。

为什么诗歌对于文人那么重要呢？诗歌代表的是一种综合的文化修养。一个人要学会写诗，不仅仅要学诗的格律，更重要的是要学习整个古代的文化，包括历史、文学等。如果没有很深的文化修养的话，写出来的诗是很苍白无物的。另外，诗歌中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是“用典”，“用典”就要求一个人得有很博学的知识，不然别说在诗歌中自由的“用典”，可能连别人在诗歌中用的典故都看不明白。好的诗歌正是用不多的字数，传达着很深的文化的意蕴。因为“诗”是这样一个对于文化修养要求这么高的文学形式，古代的文人们才会把诗歌的地方放得那么的高。通过诗歌，我们可以很清楚的了解写诗的人的文化修养。

文人画重要的不在于要模仿自然界的万物，而是用不多的笔墨技法传达出无穷的意蕴。而意蕴的来源则是画家本身的修养。如果胸中无物，那么有什么东西能通过笔墨显现于宣纸上呢？这是文人画要求一个画家首先得是一个文人的原因。而从上一段的论述中我们已经得出，文人最重要的是诗歌。由此，诗歌对于文人画的重要作用就不言而喻了。

以上是从文化修养上来说诗歌对于文人画的重要作用的，这是第一方面。第二方面，诗歌本身就是一种非常高的艺术形式，它除了要求写诗的人要有很高的文化修养外，还要求他具有很高的艺术修养。诗歌很讲究“兴”，就是要求诗人要有一颗敏感的心、有发现美的能力，既要能被外在的东西所感动，能从外在的平常的事物当中看到诗意，同时也要具备将自己的情感通过文字表现出来，使人能在他写的诗中感受到他的情感，为之所吸引，回味无穷。这就是诗歌的魅力所在。若一个人只有很高的文化修养，但却没有艺术修养，那么他写出来的诗就会成为一种干枯的知识的堆积和文字的排列，必然引不起人的兴趣。绘画跟诗歌在这一点上是相通的，也需要画家在平凡的事物当中看到美的所在，并将自己的情感通过笔墨表现出来。

再者，中国历来就强调“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画是无言的诗，诗是无形的画。诗歌跟绘画本质上是一致的，只是媒介不同，导致表现的方式有异而已。因此，诗歌的修养对于绘画的中意境的构造和情感的兴发，是有借鉴意义的。

同时，由于诗、画表达媒介的差异，导致了它们之间在艺术表达上也各有优劣。画擅长视觉的表现，但诗对于某些抽象的情感、哲理等画所不好表现的东西，更具有优势。因此诗画互补则成为一种天作之合，文人画家们往往在画完一幅画后，感觉意犹未尽，于是又吟诗一首，书于其上，作为补充和延伸，从而使文人画超越绘画的局限性，达到一种丰富的表达，让观者有更多品味的空间。文人画正是通过这样一种综合性的表达，使之成为一种异于西方传统绘画的独特艺术形式。

可见诗歌对于文人画来说是如此的重要，甚至可以说，没有诗歌就没有文人画。当然，这并不是说作为现代的中国画家，还要像古人那样写诗。古人写诗是有其文化背景的，而这些背景在今天已经消失了，因此如果今天的我们还像古人那样写诗的话，必然会落入一种怪诞和牵强的尴尬局面，同时也不可能写出好的诗歌来。作为今天的我们，要继承的应该是古代诗歌中的文化蕴涵和艺术精神，而不是它的外在形式。我们应该通过读诗歌来提高自己的文化修养，培养自己的艺术感受能力，这些正是对于中国画来说很重要的东西，可以是绘画具有更多、更深沉的内涵。如果有画所不能表达需要借用文字表达的，那么也没有必要局限于诗歌的形式，用现代文也可以，只要表达得充分又有艺术性的话，作用跟诗歌并无本质区别。这就是诗歌在中国画中的作用和我们今天如何看待和使用诗歌来提高我们绘画作品内涵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