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闽英才|郑 娜:叙事之外·语言逻辑的东方表达——王裕亮油画艺术述评
2025-10-30 王裕亮官网
叙事之外·语言逻辑的东方表达
——王裕亮油画艺术述评文 
 /  郑 娜



王裕亮
  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福建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博士后工作站合作导师,中国人类学民族学研究会交叉学科专业委员会理事,福建省美术家协会理事,福建省油画艺委会副主任,澳大利亚南澳大学访问学者,德国图宾根大学访问学者。
  作品入选第十二、十三、十四届全国美展,第十二、十三届中国艺术节,建党百年美术创作工程,国家主题性美术创作工程;获第十二届全国美展提名奖,福建省百花文艺奖一、二、三等奖,福建省第十、十四届社科奖等。作品被中国美术馆、中国共产党党史展览馆、中国美术家协会、福建省美术馆、新疆昌吉州美术馆、中国女排精神展示馆等机构收藏。



冬雪后 50cm×60cm 2017年

东南油画百年发展,与20世纪上半叶中国现代油画演变进程紧密相连,并逐渐形成清晰的在地学脉谱系。东南山海,丰富的人文景观和生动的地理时空,为油画这一“外来画种”转变为“民族血液”提供了独特的实践场域。东南油画的风格史、图像史、知识史、心灵史、观念史等,不仅成为中国现代油画本土化历史叙事的重要组成部分,还与东南亚、港澳台等地的艺术文化生态同频共振。就此而言,东南油画是一部在全球文化视野观照下,进行东西方艺术语言融合实验的现代性流动文本。

20世纪初,东南区域悄然孕育着几条重要的艺术脉络,如草绳伏灰,隐匿潜行。一是谢投八先生留法归来,于福州烟台山麓开枝散叶,用油画语言转译西方近现代思想,推动东南艺术的现代性转型;二是以李骆公等人为代表、散落于国内外的上海美专一脉,在西学东渐的探索中,东方文脉始终深植于他们个体的创作语言里;三是以方君璧、丘堤等人为代表的早期女性艺术家的创作实践,构成了东南油画极为特殊的叙事脉络。此外,20世纪70年代福建早期前卫艺术——闽南画派(至今该团体仍然保持旺盛的生命力)、“85”新潮美术时期的厦门达达、20世纪90年代至今不曾断裂的“福建师范大学油画创作团体”,以及21世纪以来,全国各专业院校毕业生陆续入闽,形成不容小觑的油画创作力量,他们与在地人文彼此碰撞、互文生长,不断补充、滋养、建构东南油画异常鲜活的批评话语与在场实验。

简而言之,东南油画现代性探索肇始于20世纪30年代前后,历经三个阶段:一是早期现代性启蒙阶段,率先迈出向西方现代主义思想及油画技法学习的步伐(即“中国洋画运动”);二是本土文脉与西方油画表现技法融合阶段,即油画民族化探索时期;三是回归个体经验表达阶段,艺术家借助油画语言,展开对主体精神的追问,从艺术本体论上升到艺术认识论。在此基础上,艺术家深潜东西方文史哲,进行油画语言的个体性探究,并深入中西美术史脉络,寻找个体性与现代性相交的艺术风格。


当教堂的钟声响起 70cm×60cm 2017年



残荷如斯 80cm×60cm 2017年

王裕亮的油画创作正是抽取东南油画在场实践个案,从风格学、图像学等视角切入,试图探求艺术家的心灵史、知识史等如何随着个体生命体验与生活经验在不同文化时空的流转(从故乡奔赴他乡,从他乡回望故乡,又从故乡审视他乡)而转变,从而影响艺术家创作风格与图像的视觉表达。不同肤色种族、宗教信仰、语言文化,甚至饮食气候等,都将唤醒个体对其文化身份的重新思考,由此带来对绘画风格与视觉图像的重新编码,其背后必然触及东西方不同文脉的互文摩擦,同时对个体创作带来不同于以往的陌生体验,而这恰恰是主体与对象世界互为抽离,从具象写实逐渐迈向主观表现,召唤并释放主体精神的必由之路,即把主体抛入表现对象。由此,王裕亮笔下的油画风景成为主体精神投射的镜像世界,即“他者”,而“他者”则成为艺术家精神载体的深描对象,同时也成为主体进行语言实践的象征性符号,这是主体在具象世界中得以“脱域”的过程,是康德美学中的“审美自治”,强调审美与表现、观念之间存在密切的联系。这也是笛卡尔式的“我思故我在”,它充分表达了对人类内心自由的尊重。尽管以黑格尔为代表的古典主义美学强调“美是结合自由主体、感官材料以及恰当的形式表现的和谐统一”,然而,对现代主义而言,没有什么比“把艺术从传统美的束缚中解放出来”更为重要的了。于是,古典主义时期的具象写实及其所承载的叙事功能,在现代主义时期必然让位于建构在语言分析哲学基础上的对形式构成的美学研究,以及建构在尼采“个体意志”、弗洛伊德“潜意识”理论基础上对表现主义“内在真实”的探索,还有建立在康德先验唯心主义、胡塞尔现象学等美学基础上的“艺术的使命是呈现主体对世界的主观感受,而非复制外在现实”,通过色彩、线条的主观运用来表达内心的“真实”。

上述分析,印证了王裕亮风景油画“叙事之外”语言的自洽逻辑。从现代主义萌芽至今,油画风景创作早已超越对现实世界的描摹,上升为情感与自然法则在形而上逻辑系统的有趣交锋,其创作路径冲破古典主义的单向性,走向以不同方法论为基础的多维向度。从1906年至今,西方每一场重要的艺术运动必然为油画风景创作带来新的表现方式:立体主义对解构与重构手法的运用,超现实主义对想象世界的表现,野兽派对明亮愉悦色彩的敏感反应,早期抽象绘画无法抑制的主观情感释放,以及后期色域抽象绘画有意识地对色彩的理性控制,等等。百年来的社会变革、文化转向及汹涌澎湃的思想激荡,迎来油画本体语言内部的繁花绽放。值得注意的是,人类历史不断更迭的文明变迁、近现代日新月异的技术革命,无不为风景油画创作提供了更为广阔的全新视觉图景,另类的观看方式带来了语言逻辑通过心手直达画面的思考与实践。

上述种种,必将对王裕亮,乃至从事不同艺术种类创作的在地艺术家带来前所未有的视觉冲击和观念转变。由此可见,个体艺术创作与时代经纬之间始终存在千丝万缕的关系,个体总是在与外界互动的网络中被塑造。本次个案研究,旨在剖析王裕亮站在中西文化的缝隙间,如何思考并践行“现代性”所强调的“对世界的祛魅”,以及如何尊重并守护个体不断生长的精神空间。艺术家对绘画语言逻辑的不断追问,就是对“主体性”自反性的不断追问,以此反驳工业革命以来,工具理性对人类造成的精神危机、意义的荒芜,以及价值的失落……


百合 60cm×60cm 2021年


蓝色交响 60cm×60cm 2022年

远赴德国时期及回国后的一段时间,王裕亮绘画语言的主体性尤为明显。艺术家试图以理性驾驭非理性,以非理性表达理性思考,用去古典、去叙事的表现方式,反驳启蒙对人类文明潜在的伤害,使绘画语言带有风格学的精神张力。那些高度概括的表现对象、夸张处理的色彩关系、跳跃的笔触、饱满的色彩、充满生机的线条与色块,在柔和、沉着又微妙的背景色中,浓烈、粗犷,却又抒情、微妙。这种有意识地放松对形式的把控,以色彩碰撞产生不可预测的画面效果,凸显材料自身独特精神气质,引导观者跳出以“描绘的逼真度”来评判艺术作品水平的惯性思维,是艺术家内心主体精神有意识地挣脱古典主义束缚的博弈过程,是个体生命冲动难以抑制的奔涌,是酣畅淋漓的流淌与释放……

王裕亮的风景油画创作不是对古典主义至文艺复兴,再到印象派以来“前现代对客观对象捕捉能力”的倒退,而是艺术家最贴近个体性灵、让艺术回归个体精神的实验性创作。有意思的是,王裕亮的个体性呈现出有别于西方抽象绘画的东方诗性特征,点线面中隐约闪烁着传统文人的笔墨心性,色域空间交织着庄子“心斋坐忘”的哲学韵味,这是东方美学基因中“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的认知范式,它是王裕亮的绘画作品中最值得深入研究的“个体经验”,它跳出了一百多年来始终笼罩在东方文化精神深处,来自西方的“凝视”。就此意义而言,王裕亮的风景油画创作自然流露出具有东方文化辨识度的气息,正是艺术家努力寻找个体文化身份最有力的证明,叙事之外东方语言逻辑的表达,正是个体在当下现实语境、文化生态中起而践行,回应东南百年油画发展历史脉络的微观叙事。
免责声明:以上信息为瀚望号发布,不代表瀚望艺术网观点。
更多内容 阅读 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