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江湖总盘踞着这样的异类:金漆画框里渗着铜锈味,松节油里泡着江湖气。冉崇君先生便是个中翘楚——笔锋蘸着赭石朱砂,皮鞋蹭着商海浮尘。这厮白日里在生意场如鱼得水,夜半却在画室与孤灯较劲,桶里晃荡着的不止是墨汁,倒像是融了半生江湖恩怨的鸡尾酒。那些说他"满身五颜六色光芒"的看客不知,这斑斓光晕里浸着多少打翻的调色盘般的辛酸。
能把生意玩得顺风顺水而又绘画做的精致到位的人我以为这世上并不多,因为这根本就是两种思维极难和平共处,冉先生竟然就是这样的奇人,左手刚签下百万订单,右手便画下神奇美图,钱赚得盆满钵满。钱一多人就会飘,他全国狐朋狗友又多,见其财多也不仿上去分食些许,冉这厮把支票撒向所谓"江湖兄弟"眼也不眨。他像个杂耍艺人般踩着借贷的钢丝,殊不知江湖水深,那些称兄道弟的笑脸,转瞬就能化作讨债的罗刹。如今画室里受市场影响,堆着难卖的心血作品,通讯录里躺着要不回的烂账,倒像是幅后现代主义的行为艺术——用真金白银浇筑的人性浮世绘。
现下这位爷倒活成了行走的矛盾体:西装革履穿梭在法院与画廊之间,鳄鱼皮公文包里装着起诉状与画笔,要债路上看尽人间鬼蜮伎俩,转头又在画布上涂抹赤子般的纯粹。你说他是冤大头?可那画中愈发沉郁的钴蓝里,分明沉淀着比梵高的向日葵更炽烈的生命热度。钱塘江潮似的债务追讨声中,他倒把日子过成了行为艺术——用半生荒唐,注解着艺术与世俗永恒的角力。
时不时想起白石老人印文"知己有恩",这冉先生怕是刻了方"恩仇皆墨"的闲章。艺术江湖里浮沉的,哪个不是把血泪研成朱砂,将世态炎凉裱作长卷?只是不知他午夜梦回时,摸着空空如也的钱夹与摞摞画债,可曾听见灵魂深处那声既像呜咽又似长笑的叹息。
冉先生和我同为达州老乡,故土情深,他的心中总有一块柔软的地方留给老家达州,那里承载着他的前半生过往与故事 。早些年,他在成达公路线上凭借广告公司立下了不少巨型广告牌,那时候,这些广告牌作为空间媒体,风头无二。
然而,经济形势风云变幻,视听媒体和自媒体发展势头迅猛,广告牌的热度渐渐冷却。在加经济不停下滑,就没有生意可做,这可怎么行呢?冉先生可不是按部就班的人,既然宣传不了别人,那就宣传自己!一夜之间,所有广告牌上都换上了他的巨型形象,画面中的他气宇轩昂、娓娓道来,头衔是“著名画家、作家:冉崇君”。这独特的宣传随着高速路上的尘埃和汽车尾气迅速传播,一时间,成了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
我有时也会对他投去赞许的目光。每当这时,他就会半开玩笑说:“老崔,你只要点个头,我立马在广告牌上打上你的巨幅头像,也弄个著名画家、作家头衔。”我一听,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尴尬无比,心里暗想:我这种按部就班的小心翼翼之人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啊。真还不得不说:成功者要是没点与众不同的“痞子气”,断难成事。
广告牌的影响,使有人为此拍手称快,自然也有人心里不愉。不愉之人一通举报之后,唯有老家达州政府部门介入此事。于是政府女性工作人员找上门来,第一句话便是:“他们说你不是著名画家作家,上面叫你拆除”。冉崇君何许人也,堂堂七尺也不吓出来的,立刻反唇相讥:“你凭什么判定我不是著名的?你找出法律依据来,我的诺贝尔文学奖正在申报途中,那些连申报都不敢的人都算成了著名画家作家而我还不能算吗?我这十来年办了近70场画展,央视、各省市电视和媒体对我专题播道,文轩书店架上放作我书,华西都市报曾为我创个栏目等等,还算不上著名画家作家吗?那些一辈子都没办过一次画展的人,没出一本文集的人反倒是著名画家作家了?”冉先生伶牙俐齿,来者岂能是对手,几句话说得对方无言以对。
不过,这来者也不是吃素的,立马换了一种可怜面孔,无奈地说道:“这是市政府下达的任务,我要是办不好,领导就得办我,冉老师,求求你帮帮忙,别为难我们下面人。”别看冉先生平时气势十足,其实他最见不得别人可怜兮兮的样子,尤其是带柔弱姿态的女性求情。就当即叫助理把广告牌画面拆下来。原来他那看似强硬的“痞子气”,有时候不过是一层一戳就破的外壳罢了。
冉崇君先生的不断折腾,也算是中国画界的一个人物了,在这块神奇的土地,艺术圈里千军万马都在奔那个成功的独木桥而去,非有一场惊天动地的表演是不会在平静的水面上留下涟漪。而机会总是留给那些有准备且还有储备的人的人,冉祟君就是这样的人。
在中国当代艺术版图上,北京宋庄始终是个充满魔幻现实主义色彩的所在。这片距天安门三十公里的土地,曾经是破败的京郊村落,上世纪九十年代起逐渐成为艺术家的乌托邦。但理想国终究难逃现实的围剿——2023年春天,一场突如其来的拆迁风暴,再次让这个当代艺术的耶路撒冷陷入动荡。
彼时正在成都美术馆画室描绘桃花的冉先生,接到紧急电话时,紫砂壶里的峨眉雪芽正氤氲着清香。电话那头传来的消息让画笔悬在半空:他耗费半生积蓄置办的宋庄崇君艺术自留地的大楼即将被夷为平地,这个素来温润的巴蜀汉子摔笔起身,像极了古画里踏破关山的侠客,直奔天府机场。
艺术区拆迁的宿命轮回,在宋庄早已不是新鲜事。艺术家们总在寻找废弃工厂、荒僻村落作为创作飞地,用廉价租金换取开阔空间。可当艺术聚落形成气候,飙升的地价就会唤醒资本的饕餮之欲。从圆明园画家村到798,从草场地到黑桥,这种"艺术拓荒-资本收割"的轮回,连范曾、沈劲东等大家亦难幸免。沈劲东甚至将拆除画室的场景永远定格在画布上,成为时代荒谬的注脚。
当冉先生跨越两千公里抵达战场时,宋庄已沦为没有硝烟的围城。政府拆迁组请的保安几百人把艺居五层楼围了又围,艺术家们举着泛黄的租赁买卖合同,在春寒料峭中与执法者对峙数日。这场力量悬殊的较量,宛如唐吉诃德冲向风车。
这位川籍艺术家深谙"四两拨千斤"的智慧。当对方以"前任决策失误"搪塞时,他祭出致命反问:"难道共产党换成了国民党执政?"这个直指要害的诘问,瞬间击穿官僚体系"新官不理旧账"的潜规则。如果都是领导执政我们掏钱买时为什么连风险的提示都没有告诉我们,水电是政府管控,为啥给这违安水电供了这么多年,你们的失职不受严处,就让我们受损失,你们与违建商一伙共同来骗我们获利,天理何在。我这里写的冷静,当时冉在现场真是大气磅礴,声色犬马,句句扎在对手的心里,好在对方还不是全不讲理之类,看着理也不占,说也说不过这矮小的川人,无奈之下选择了撤兵。
经此一役,冉一战成名并成就了艺术圈的一段传奇。保住了艺居大楼的同行们轮番设宴,火锅与二锅头交织的庆功宴持续月余。据说最后他不得不借口"胃病复发",才从这场甜蜜的围困中脱身。如今漫步宋庄,那些得以幸存的灰砖厂房依然倔强矗立,墙面上斑驳的涂鸦仿佛在诉说: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艺术与现实的角力永远未完待续。
这场拆迁风波留下的更是一个启示录般的寓言——当资本巨轮碾压而来,或许唯有将艺术家的锋芒锻造成法律的盾牌,方能在时代的夹缝中守住最后的精神飞地。
冉崇君一生始终在浪尖行走的,他曾对我说,本不想这样总是冒险,可是老天就是这么安排的路标,他起诉过开江政府,达州政府,国土厅等等,都是胜利或原谅对方而归,普通人的一生但凡有一场官司已会搞得精疲力尽,所以这廝一定是天选之子,坚韧无比,战斗并快乐着。他曾对他老婆说,你跟我是幸福的,幸福的标志之一是,唯有我们起诉别人,绝不会被别人起诉。
说了这么多,冉崇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这个仁者见仁 智者见智,不好一概而论的,我写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这厮他是个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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