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赫自拍

【年度艺术人物推荐辞】

老赫作为当代艺术的老将，其艺术却一直在不断地变化和延展之中。他的表达媒介涉及绘画、图片、影像、行为、装置、文本等等，几乎“能玩的都玩遍了”，但他的艺术又并非没有主线，那种如火花般迸发的无拘无束的创造性一直充溢其间。他近几年的刮板水墨作品可称“豹变”，与以往的作品明显拉开差距，他以独有的方式在一个极为狭窄的表达半径中闪转腾挪，将他深厚的艺术积淀和创造能量从一个聚焦点上突破进去，表达单纯而又丰富，随心所欲不逾矩，老赫自己也说终于找到了“值得用毕生去呵护的母题”。这也证明老赫所关注的已经不是风格、主题和语言等层面，他的艺术表达越来越走向深化与纯粹，也更加个人化。作为武汉居民中的一员，老赫的2020 年无疑也充满了焦虑与等待，但这不会影响艺术家向着自己设定的远大目标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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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赫 光诗之 64 160cm×595.5 cm 硬质纸水墨加其它 20200

库艺术 = 库：疫情期间您身处重灾区武汉，这肯定是一段特别难熬的时光，对您的生活与创作有何影响？

老赫=老：刚开始没怎么在意，但封城以后风声越来越紧。互联网、电视、智能手机，这些玩意儿对信息的传播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造成一种历史上有过的黑死病场、西班牙流感场、艾滋病场向你迎面扑来的感觉，就像当年马来西亚的海啸一般，使你完全浸泡在这种氛围中。作为一个艺术家你会搜肠刮肚的把你看过的类似电影、图画拿出来跟现实比对，越是这样心情就越是沉重。尤其是身边有朋友染疫后更是坐立难安，好似电波都能传播病毒一般。

其实有很多东西是后来才有的，从前对待生死没有那么淡定和从容。既然封城出不去，总得想些办法让生活能够过下去。而且一家人的情绪是会互相感染的，所以当时在家里急需“淡定”这味药！淡定！淡定！太重要了。当时政府对柴米油盐这些事管理的不错，这使我们的生活上少了很多麻烦，但是这样空闲时间就越来越富裕。为了抑制不良情绪的发酵，做好全家人的表率，寻找一些转换这些不良情绪的方法。这么多年来我养成了一个习惯，有空没空就喜欢补补课，听听书。从前买各种各样的碟片，什么“百家讲坛”？什么“超星学术视频”，后来又迷上“喜马拉雅听书网”。只要自己感兴趣，什么书都听，有关文史哲和现当代艺术的书籍以前也买了不少，大部分都没有读完或者仅仅开了个头，这次就有机会把以前想读想听的书来回地反复品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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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赫 光诗之 66 160cm×600cm 硬质纸水墨加其它 2020

这是我早就知道的道理——如果你这个人什么都没有，在你的画里当然只会是一个“空”字，而且这个“空”的的确确还得配一个“白”字，那是真正的“空白”。

现在总结起来，我的前半生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寻找启蒙、启发、启示的点，在这期间我还做了一个在平常人看起来比较傻的事情，我将世界美术史从古代到今天全部有名有姓的艺术家全部找到，下载几十万张图片，归档，然后对其颜色、造型、气氛等艺术的各个方面做深入研究，从一个专业人员的角度，从自己要做作品的角度，去把玩去讲究，收获不小。

库：您的新作给人感觉最大的变化，就是对于“光感”更为有意识的捕捉与塑造。您如何看待水墨作品中对“光”的表现？

老：光在各种宗教、科学、现实生活和文学作品中，都是大家喜欢谈论和描写的对象，所以说我几十年来的艺术工作终于找到了一个真正需要用毕生去呵护的母题，对不同的光以及光的象征性做出属于我的独特研究和视觉传达。做艺术最大的乐趣就在于你找到了自己的矿脉、矿坑——而且是一个富矿。

◎老赫 光诗之 29 139cm×227.5 cm 硬质纸水墨加其它 2020

库：感觉您的作品类似于西方的极简艺术、硬边艺术，但又带有水墨特有的韵味。

老：在刮板这件事上，当然离不开德国艺术家里希特的影响。我建那么大的资料库，读了那么多的书，当然就是要吸收很多对我表达有用的工具材料和方法。就像油画有那么多人在画，同样可以出现很多新的玩意儿。水墨也是画了多少个世纪，仍然可以出现新的面貌。所以说工具和材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没有需要表达的内容并且与别人不同？你表达的内容是否在当下的历史背景下具有新的意义？如果没有新的意义，不论你用再新的媒介还是高级的材料工具，都无济于事。

◎老赫 张爱玲的窗帘 160cm×286.5cm 硬质纸水墨加其它 2020

库：您如何选择的这样一条独特的道路？

老：既然是做艺术，我没有一天不想要有自己的面貌，而且你的坐标放在哪里特别重要——想做一个地域性的艺术家还是一个没有边界的艺术家？清清楚楚地刻写在你的作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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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赫 光诗之 74 160cm×600cm 硬质纸水墨加其它 2020

库：您是否认为自己的作品属于抽象绘画？

老：其实抽象艺术和具象艺术之间还有很多中间地带，比方说郑板桥的六分半书，多少比例的草书？多少比例的隶书？这个比例完全可以是另外一回事，因人而异。简单说，是抽象艺术或是具象艺术实际上是不太懂艺术的人说的话，或许，是为了写作者和欣赏者们的方便。其实在今天的艺术中，都很难逃得出这样的两极，无非是在这两极之间找到不同的比例和配方，比方说：有速度的抽象、有量感的抽象、有感觉的抽象、有结构的抽象、有色彩的抽象、有意境的抽象、有趣味的抽象、有空间的抽象等等……所以我不介意别人如何定义我的艺术，但是我知道我的艺术没那么简单。因为我自认是一张已经被现实、理想、情感与理智弄脏的白纸，不够纯洁，也很难单纯了。

库：水墨是东方独有媒介，而您的图示又恰恰更趋向于现当代艺术。您认为这二者的结合是否会减损水墨的魅力？

老：汉赋不死，唐诗不生；唐诗不灭，宋词不活；宋词不走，元曲不来；元曲不衰，明清小说何有？一种东西要得到传承和发扬，不如使她具有更强劲的生命力。一是中国特有的毛笔，二是中国可以渲染开的宣纸，三是中国墨汁的细腻（有极强的渗透性），四是唐诗宋词的意境。改变工具，改变材料，改变观察事物的方法和角度，就有可能引起艺术的变化。工具和材料的改变影响到我整个的艺术风貌。

我用不同大小、不同软硬的刮板。实际上是借鉴了我这么多年来对毛笔的熟悉，无非是我刮出来的有方的感觉，这样和我们的现代城市生活更加契合。中国的工业化和现代化正好需要有新的手法去呈现，如果我再强调水墨的传统笔性和宣纸性，很难表达现代人的视觉感受。在这两者的选择之中，我选择表达现代人感受中的块面感觉，当然，这就让传统审美一定程度的衰减，但是从反面来讲，这不正是我所要的东西吗？

◎第二届中国当代艺术名家邀请展新写意主义 展览现场：有关波·波能猜想的水墨视觉化之八 600cm×160cm 硬纸质水墨 中国墨汁加其它 2019

库：您在创作中对东西方的文化资源作何取舍？

老：我从来不把自己只看作是中国艺术家。也就是说，要站在更大的框架上来看和做艺术这件事。所以不存在东西方的问题。即便是我用毛笔写书法时，也从未有写成传统老先生那样的想法，只是在不断修炼我对艺术的敏感和毅力，找到启发后，我会立刻用所接受到的启发能量去完成自己的任务。

◎第二届中国当代艺术名家邀请展新写意主义 展览现场：有关波· 波能猜想的水墨视觉化之七 600cm×160cm 硬纸质水墨 中国墨汁加其它 2019

库：我们都知道做减法比做加法更难，这一点您是如何做到的？

老：随着阅历、年龄、修养的增长，对世界、社会、对人的看法都会相应地做减法，因为这个时候你太知道哪些是你需要，哪些是根本不需要的东西，所以这就是一个抽象的过程，一个提取的过程，就是把不必要的东西删掉，把需要的东西加强。《道德经》说：“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纯水墨的单纯，一边单纯一边才好复杂和深入。现代都市新型建筑和新的都市精神生活对我都有启发。

我不断寻求亲自制造新工具的乐趣，并且用新工具、新材料、新观念去展现我对大块面极简新空间的迷恋。我希望创造出一个让欣赏者从你的作品出发的启发点，就像给欣赏者一个酵母，去激活他潜在的无穷想象力；就如同建一座桥，让欣赏者通过后能够走进更恢宏、更浩繁的精神宫殿。

在这几十年的从艺历史中，我干过水墨画、油画、装置、摄影、书籍装帧，还听了大量的古典音乐和现代音乐，看了无以计数的影碟，各种稀奇古怪的电影……我在 1983 年以后的五年中，在江汉大学美术系教授平面构成课程，和同学们一起做了大量的触觉肌理和平面肌理作业，所以说技法在我这儿是个基本事儿，我只是把从前和同学们一道做的小的实验性的作业，加进我现在对社会，对人，对世界、对艺术的理解和看法，并用新的材料和工具把它放大而已。

库：您在一个相对单纯的图示中做出非常丰富的差异性，这需要很强的控制力。对于每件作品你会有一个先期的构思和草图，还是直接在未知中开始？

老：我是学工艺美术出身，不像是专业学油画、国画或者雕塑的人，有很多囿于专业陈见，借鉴一下其它领域好像天都要塌下来。我是把不同的专业、学养一起加工熬制，喝汤而吐出残渣的人。在我这里已经不存在技巧、技法、控制、不控制的问题。我画画整体上某一阶段有一个大的思路，但是在每一幅作品中没有任何限定，我是让这幅画成为一个生命体，它有可能夭折，有可能会茁壮成长。画好画坏我都扔在旁边（待过一阵再来会诊），不存在为先前的夭折致悼词和默哀，因为它们在另外一个地方会给我排上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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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赫 光诗之 65 160cm×600cm 硬质纸水墨加其它 2020

库：水墨不容易修改的，对此您有什么处理办法，如果出现失误怎么办？

老：做作品，其实很多时候是就汤下面的事儿，不像画工笔和传统绘画存在“画错了”的问题。就像一个打拳的师傅，他是根据第一拳生发第二拳，第二拳再生发出第三拳，如果错了，也没有关系，他会将错就错的补上一脚或是加一个扫腿。画理同：在画的不满意地方找到平衡，有时候可补上几个点，有时候可以补上一条线，有时候刮擦出一点其他的什么效果，就使画面得到新的生机和平衡。

库：以往在您的作品中感觉有很多话想说，但在您的新作中更多是纯净极简的形式美感。作品的变化是否也折射出人的变化？

老：我们看美国电影《教父》的主人公越来越老道，知道轻重，知道哪些是发泄，哪些是无能时的咆哮，哪些是孩子们的娇嗔与搞怪（其实现在看起来有很多是心理疾患的表现）。年轻时总认为声音大的就有理，能欺负人的就是英雄。

◎老赫工作室一角（未完成的作品）

库：您会如何总结属于您的 2020 ？

老：2020 年是一个不祥之年，但是每一个活下来的人都是经历了一次淘汰，没有挂掉的人反倒收获了很多很多。我们看了中国的抗疫，也看着其他国家的抗疫，东方的、西方的，尤其看到了美国的抗疫和他们四年一度的总统选举，让我们大开了眼界，对世界有了新认识和理解。新的一年马上要来到，我相信在今后的时间里我会拿出更多有意思的作品奉献给大家。在此给大家拜个早年，愿各位及你们的全家人新年愉快！